沈家等着景王府的银子期间也没有闲着,先匆匆收拾出了十几车细软,让为数不多的心腹仆从带着南下严州府,整理祖宅,老爷赎回来以后,府邸就要没收了,沈家除了在京城留了一个两进的小院子,其他一切的田产房屋铺子都打算变卖的。之后家里还是天天整理东西,能用上的打包,不必要的东西能典当的典当,有人买的卖。沈葳,赵氏等还是天天出门的,将要远离京城,最后一次梳理手上的关系人脉,将来或许有用的上的一天,朝廷的消息也是天天的打听。北疆大捷,皇上处理了定王之案,抄了十几个有罪之臣,也聚拢了些银子能大封功臣了。 景王府守信,规定的时间内凑到了银子,沈葳亲自谢了来送银子的王府长史官,本来要随长史官到王府当面谢王爷的,被长史官婉拒,沈葳也不勉qiáng,急急的到吏部户部缴纳银子,再从两部等到批条去大理寺接父亲,有着之前的打点,办事的手续下来的也快。 府里尹氏的寝房,弥漫着一股刺鼻的中药味,屋内正中置了一个六层高的鎏金jú花台暖炉,里头的银丝炭一闪一闪的亮着,尹氏满头白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眼眶深深的陷下去,鼻梁竟也有些塌了,虚弱的躺靠着,双眼阖闭,胸口低低的起伏,赵氏坐在chuáng头拿着一碗几百年老参熬得参汤,一勺勺的喂着喝。 一阵皮靴的重踏声,风一般的卷进来一个五十几岁的男人,腆着中年发福的肚子,也给人苍白削瘦的感觉,急行至尹氏chuáng前的挡风屏,远远看着chuáng上脸色泛青的尹氏,瞬间泪流滚滚,双膝磕在地毯上,缓缓膝行到尹氏chuáng前,哀戚的哭声中又压着语调:“母亲,不孝儿弼回来了!” 赵氏看到公公就下了chuáng头,跪在紧随其后的丈夫身边,孙辈,曾孙辈都依次按位子跪着。 尹氏眼珠子艰难的转了转,倏然睁开眼睛,枯骨般的手伸出被褥,摸到儿子的手,又寻着衣裳摸到儿子的脸,发出一阵浑浊的声音,嘶哑的问:“儿子,可在狱中吃苦了?” 沈弼哽咽不已,哀伤的脸上抹上一丝qiáng笑道:“怎么会吃苦,都是几十年的老刑名了,也给儿子一份体面,儿子该jiāo待的也jiāo待的清楚。几个孩子打点的好,顿顿又肉吃。” 尹氏青白的脸色泛起诡异的cháo红,眼里的光亮忽闪忽闪,渐渐变暗,尹氏最后发力抓到沈弼的手,一阵尖锐的喘气,厉声道:“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母子大半年离别,再见已是生离死别,千言万语只汇成了九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九点用存稿箱发的 我晚上来看的时候才知道看不了,重新发了一遍 ☆、出京 尹氏垂了手,阖了眼,再无声息。 洪嬷嬷含着泪试了试鼻息,摸了摸颈侧,对着众人摇了摇头。沈弼看着尹氏枯槁般的面容,想起母亲都是因为自己在战场上的不慎,担惊受怕,过度耗gān了元神,以致早逝,不禁放声悲哭,后面晚辈也跟着哭起来,府里的仆从接到消息,也跪到尹氏院里院外一起哭嚎。 伽姐儿被采荷抱在怀里,低低的哭泣着,才相处了两个多月,心就那么痛了,那是前世失去亲人才有过的痛,原来我不是看客,不知不觉中已经融到沈家的骨血里了。慈爱可亲的老太太就这么走了,留下对满堂儿孙万般的牵挂。 沈府的门前挂起了白幡,府内一片银装素裹,众人都换上了孝服,尹氏的寝室撤了炭炉,换了冰盆,丁氏带着几个儿媳妇给尹氏洗了身子,整了面容,沈弼领着儿子们布置灵堂。其实,沈弼才出狱,jīng神不济,需要好好休息,但是不听儿子们的劝,坚持要亲自料理尹氏的后事。 尹氏的后事前武定侯去世的时候就预备了一份,沈家夺爵了,尹氏身上的却诰命没有收,是以尹氏的丧事和安葬的规格,沈家爷们儿不敢自己拿主意,写了折子递了上去请示。 “沈家先人拿命换来的爵位被我丢了,我愧对沈家的先祖,也对不住家里人。”沈弼前年过了五十大寿,身形依旧魁伟,只是现在坐在灵堂的偏厅大椅上,带着落魄和失意,羞愧的对几个儿子说道。 沈葳带着两个弟弟跪着,劝慰道:“父亲,宦海浮沉本事常事,身为人子,能安享父辈带来的富贵,也经得起世事的跌宕,祖母日夜惦念着父亲,唯恐父亲自损过甚,前日之事不可追,还请父亲保重身体!”自古孝义在前,身为人子,一身一体都来于父母,的确是不敢有怨言的,沈节沈茁也是劝父亲不可哀毁太过。 沈弼颔首,向大儿子询问府里的近况。沈葳从重到轻,把一两个月办的事都说了,未来的打算也说了建议,现今的要事是祖母的丧事,旨意上是把父亲赎回来后就要上缴府邸的。 沈弼听着心痛,也是无可奈何,道:“现在因着你们祖母的丧事,府邸可能会缓些日子收走,但是最晚也是在年前。大家都辛苦些,丧礼要办,搬家也要准备着,大郎,你去外面租一批厚实的马车,丧事何时结束,我们何时动身回祖籍,你祖母的灵柩也好早日迁入祖坟。京城,沈家是不能多待的。皇上对为父从轻发落还是看在过世的韩老将军的面子上,我……不能在天子脚下碍眼了。” 沈家祖籍严州府,与京城相隔一千多里,沈家男人多是武将出生,从文的沈节也有些把式,冬日出行也没有问题。可是现在是举家南迁,带着一家子老弱年幼的女眷,就添出很多麻烦,可是不能不走呀,沈家在京城已无立锥的根基,过年皇上就要大封功臣,大赏勋贵,这座府邸收回整新之后,极有可能是要赏赐新进的权贵,沈家的确会让别人应隔,自己面子上也不好看。 沈葳等也不反对,只待会儿去和媳妇商量一下,把一路上的日用之物办的周到些,行程慢得话,沈家是要在路上过年了,路上的预算再添一添。 不日,礼部前来宣旨,准尹氏以侯夫人之礼安葬,但丧事一切从简,赐下五百两治丧银子。沈弼谢了来使,丁氏等按品级给尹氏穿戴起来。沈家停灵七天,与沈家jiāo好的一些人家,按照规矩送来相应的祭礼,多数是不登门的,只派体面的管事代为祭拜,虽有旨意在前,尹氏的丧事也办的萧索。沈家无人怨怼,自古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大làng淘沙,最后留下来的情分才是真金子。沈弼亲家挑的不错,沈茁的岳父母京卫指挥使司佥事龚大人及夫人是亲来拜祭的,丁氏也安排龚氏了接待,沈家即将出京,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京。最让人意外的是朝中新贵,病愈后去西北接母亲进京的延云伯长子韩令宗亲来祭拜,沈老爷听到唱名愣了愣,韩家现今是炙手可热,据说内阁兵部议功加为侯爵,皇上还觉得赏赐太薄,想把韩家进为公爵。 十二月,京城已经下了两场大雪,城中屋檐路边处处堆了积雪,金色的阳光洒在身上,可惜加上北风一chuī,没有带给人暖意。今天,是沈府一大家子离京的日子。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沈家变相的被贬出京,规模也是庞大,有一百三十几口人,近四十辆马车,排开来占了侯府半条后巷。其中,三十辆马车是在马车行里租的,冬日路难行,又雇了三十几个老练的车把式,年终搬迁,马车的租金倒是不变,请人的工钱就比平日贵了三倍。赵氏想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路上万事不方便,去瑞仁堂请了一个大夫随行,顺便采购了一车药材,路上用不上,将来也有用途,这倒是不làng费。 伽姐儿穿了一件藕灰色的大袄,裹在一件灰鼠皮的大氅里,冬日里大家都穿的多,采荷差点抱不过来,尚在热孝,无论主子仆从每个人都穿着素净,沈葳作为长子,骑在马上,总领了车队,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