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一盏茶,才是家庭聊天时间,虽然晚了二十天,作为出远门归家的长辈,该过问孩子的事也是一一问了。三个大点的都是自己有条有理的回答,俊哥儿倒是有意思,平时胆子忒大,见到了生人倒是变了样,父亲问话也不回答,只滴溜溜的眼睛看着沈葳问了一句:“爹爹,我屋里的小木马真是你做的?”爹爹也是随着大哥才叫的,娘一直教的,小孩子要有礼貌,知道招呼人,不知道怎么招呼就看哥哥姐姐学。 “是呀,我们俊哥还喜欢吗?”沈葳轻轻捏了捏他的嫩脸,小木马还是他出征前几天晚上做的。 俊哥儿点点头,端着了身子讲话:“我很喜欢的,妹妹也很喜欢的,不过我们长大了,衣服又穿的多,坐着有点挤呢,父亲你能做个大大的小木马吗,很大很大的,我要和妹妹一起坐上去,不然妹妹有的玩我就没得玩了。”一边说一边比划要做得多大才行。 伽姐儿汗颜,那玩具就是个马型的摇椅,坐着摇摇晃晃挺舒服的,自己无聊的时候也去晃dàng一下,不想却沦为了和三四岁奶娃争玩具的人,现在只好装幼稚,也去拉爹的衣服讨玩具。 沈葳心情都变好了,抱起一对孩子放在膝上,讨论起小木马来,才和一双稚儿亲近起来。 温馨时段后,孩子都被领出去午睡,沈葳也躺在榻上眯眼并不睡觉,问赵氏家里的情况。赵氏由近及远的说,先说太夫人的近况,把张太医的话据实以告,用药后的情况,从饮食到睡眠都说了,总之是不乐观。 沈葳一拳砸在榻上,眼睛微红道:“都是孙儿不孝,让祖母不能安享晚年!”沈葳幼年是长在尹氏屋里的,祖孙情深。 赵氏抓着丈夫的拳头道:“太婆婆这把年纪,也是高寿了。去年张太医不就说过了太夫人年纪大了,总会……你说了这话,倒是把父亲置于何地。”看着丈夫神色,实在忍不住问道:“外面究竟如何了,我们府里不能脱身吗?” 沈葳惨淡一笑:“父亲早前就被押到大理寺了,这件事情说来话长,能否全身而退,还是身首异处,端看圣意如何了。” 赵氏还想细问,尹氏屋里派人来传,请大爷大奶奶并几位少爷小姐都过去。沈葳拍着赵氏的手道:“府里人都该知道原委的,能说的我们去祖母屋里说吧。” 赵氏点点头,自去收拾,孩子们都唤起来,穿戴好,到了尹氏屋里,三爷,四爷,何氏,龚氏都立在那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 尹氏着一身暗紫红色黑绒边的三宝纹锦缎对襟褙子,坐在一张花梨夔龙纹的肩舆里,鸢儿在安放踏脚的脚炉,洪嬷嬷倒了一盅参茶,又掖了掖尹氏身上的荼靡色薄绸毯子,看见沈葳一房人进来,对着厅里站立的丫鬟挥挥手,各房下人看见,也都和太夫人屋里的人一起悄悄退下。洪嬷嬷把门一关,正厅就留了沈家四代十四位主子,单缺家主武定侯。 几个小的发觉气氛沉重,也分外乖巧。赵氏一手拉着一个双胞胎,三爷的独女侬姐儿被何氏抱在怀里。 丁氏看了看孩子,对尹氏道:“婆婆,几个小的还不大懂事,怕吓着了,带去偏厅玩吧。” 尹氏向丁氏抬了一下手,目光看着满堂儿孙,眼神锐利,字字沉重道:“沈家罹难,我们个个生死难料,今日让大郎来,就是给我们说清楚。逆境磨人性,他们不管能听懂多少,都听着,沈家的子孙,活,要活的清清白白,死,也要死的明明白白。大郎,你父亲现在关押在何处?” “父亲已于多日前就押往了大理寺。”沈葳跪着回答,倒是说的直白。 尹氏丁氏心里早上就有底了,也不十分惊慌。尹氏指了两边的椅凳,都是事先摆好的座位,说:“别跪着了,你坐着说,我们坐着听,才刚从外面回来,脸色还没有好转过来呢,别拘礼了,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少坎等着咱们。” 众人依礼分坐,赵氏自己抱了伽姐儿,把俊哥儿jiāo给佑哥儿看管,俊哥儿有点兄控,平时最听哥哥的话,又在来之前被娘一遍遍的教着,乖乖被佑哥儿半搂着坐在一把紫檀卷草纹的矮圈椅上。伽姐儿觉得曾祖母真是开明,她可不想稀里糊涂的结束第二次人生了,安分的在赵氏怀里,当好小听众。 沈葳喝了半口茶,润润嗓子道:“此事归根结底在定王勾结北辽,图谋大位。太极殿宫宴上,皇上当场发难,拿出了定王和北辽私通的信件,陈述定王八大罪状,定王家眷现在应该早已押解进京了。军中有人被定王收买通敌,出卖了皇上的行军路线,定王是想仿效前朝周英宗故事,当个代宗!若皇上北狩,太子年幼,国赖长君,定王再暗中鼓动,拥立他当皇帝也不是不可能。北地战事风云,京城有传闻说皇上被围兴和城一个多月,险些被俘,这些都是从他安插在兵部的人散布出来的,真是急不可耐,不过,消息确实属实。父亲之过,在于丢失了开平城。本来战场上并不能局限于一城一地的得失,但是父亲丢了开平城,致使皇上的亲卫军被北辽三王子,四王子的八万jīng锐前后夹击,不得不退守兴和城。四王子夜袭开平城的时候,父亲没有坐镇城中,父亲那时率了一半的卫军正在驰援安陆侯。” “定王远在封地,是如何筹划的这一切?天家子弟,为了那张宝座,竟是连民族大义都不顾了!”尹氏一掌拍在扶手上。 “定王谋划这些事不是一年两年了,而且皇上亲征后,他就私自擅离了封地。军中的行军路线是由皇上身边的一个随堂太监送出去的。那个随堂太监,必是在净身前就被定王收买好的,不然,也放不到皇上身边。定王还买通了军中几个将领,趁着皇上北征,见机行事。还真让那几个肖肖之徒筹划了可乘之机,安陆侯受袭后,向父亲求援,一招声东击西,四王子无声无息地夜夺了开平城打了埋伏。圣驾第二天刚好行至附近三王子四王子前后偷袭,这中间一环扣一环,时间都凑的刚刚好。一时战情斗转,皇上那时就起疑了吧,一直隐忍不发,待回朝后清算。” “战场上将领本该相互扶助,随机策应,你父亲因此失了本职,只是军过呀,怎么和谋反牵扯上的?”尹氏问,武定侯已经是世袭罔替的侯爵了,大郎在禁卫军眼看是个有前程了,又多次被皇上赏识,有什么值得谋反!按惯例,战场上的功过都是战后清算,一般失了城还可以寄望于斩首,俘虏这样的军功抵过,但是失了个城致使皇上遇险,在怎么算都是功不抵过了。但是那也比涉嫌谋反好呀,谋反是诛连九族的大罪呀。帝王处理起谋反案来,是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的。 沈葳看了丁氏一眼,手捏着桌几的一角,嘴边的咬肌都凸显出来:“父亲实在是受了安陆侯的牵累。我今日出狱的时候遇到刑部陶大人。安陆侯府已在十日前被搜府了,从府里搜出一尊天然琥珀佛手冻来。这件奇珍,没有上内库的档,连皇上都不知道,只皇太后看过仁宗爷赏玩过一回。定王就藩,仁宗爷私下里贴补了很多好东西,其中就有那尊琥珀。那件奇珍价值连城,独一无二,伪造都不能,安陆侯府助逆的罪名是躲不掉了,当晚安陆侯府上下就被押往大理寺。皇上没有查到我们府与定王府往来,但是,我们和安陆侯府是姻亲,父亲又是接了安陆侯的求助才离开开平城,怕是难脱了gān系了。” 尹氏愤恨的骂道:“窦德这个老小子已经是侯爷了,还想封公封王不成,这些年在御前不复太宗爷的盛宠,就生出了不臣之心!” 丁氏再也忍不住,拿了帕子拭泪问:“可探到了皇上要怎么处置我们侯府,还有……你大姐和一对外甥可怎么办?”丁氏的大女儿沈芯嫁入窦家十四年,育有一子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