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们回头望去,有一位少年大呼道:“刚才他还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床榻上空空,晓绿已不见踪影。她抓住众少年分心的机会,瞬变蜜蜂,潜入榻后缝隙,待少年们均离开屋子,去竹林读书后,晓绿悄悄飞出窗外。 之后月余,晓绿未再幻化人形,她做为一只蜜蜂,飞入潜出,打听出不少消息。珠珠幻化的形体跟随晓绿的移动而变幻,同样也得知了消息。 这座山名叫青鹿山,毗邻东海。山上终年只有白昼,只能凭钟声判断时辰。这山里有一间书院,老师教授学生功课,每年都不少富贵人家将子弟送入上山书院——但他们进书院的目的不为读书,而是为了活命。 活命? 这些小公子们皆是身体虚弱,被大夫们判了死刑的人,说来也怪,入了书院,按钟作息,身子竟逐渐好起来。只是有一点需要特别小心,到了酉时,就必须回屋睡觉,不可以待在外面,若被酉时至寅时的太阳照到,就会全身通体变成透明。 被照一次,需三月才能恢复。 被照两次,需三年才能恢复。 被照三次,终生再无恢复之法。 被晓绿打晕的白发少年,无法按时回屋,因此身体变得透明。万幸他是第一次被照,三月便能恢复正常。 对了,白发少年有名字的,名叫李遂,凉州人氏,与陆渐阳是同乡。 陆渐阳便是救下晓绿的恩公。 晓绿偶尔会趴在石头上,藏在花瓶后,躲在草丛里,观察陆渐阳——十之有七亦会瞧见李遂。两位同乡关系极好,几是形影不离。李遂喜动,爱领着一班同窗在院里,在竹林尖打闹。陆渐阳喜静,这个时候往往会独自走入书房,安静温书。只有这个时候两人才会分开。 晓绿就趴在书房的窗台上,隔着绿纱偷瞧陆渐阳。 有一日,晓绿又飞往书房,刚在窗台上落下,就听见陆渐阳与另外一位同窗的交谈。 那同窗道:“渐阳,你这文章写的着实精妙!” 陆渐阳笑道:“应兄谬赞。” “只是这最后一段,渐阳你怎么没写完?” 这时候酉钟响起,到了要入寝的时刻,陆渐阳和同窗搁置下话题,一起回屋了。 晓绿修炼千年,凡间事物,第一喜好百花,第二喜好蜜糖,第三喜好便是出彩文章。晓绿听见旁人夸赞陆渐阳,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她翩翩飞至书桌前,想瞧一瞧,陆渐阳写的到底是什么文章。 晓绿读完,发现文章观点与她颇为一致,大喜,兴致勃发,她以蜂身沾墨,一点一点形成笔画,帮陆渐阳续完最后一段。 翌日,晓绿在书房发现同样字迹的留言,问昨日文章是何人所续?并且又留了一篇无尾文章。 这次比上次的文章,观点更深刻些,续写难度更大,晓绿笑出声。她不回答问题,只续写文章。 过了几日,无尾文章又出现了。 晓绿继续续写。 …… 一晃一月过去,晓绿与陆渐阳纸上交流已近二十余次。晓绿愈来愈喜欢陆渐阳的文章,甚至超过了正主对她的吸引力,有时候陆渐阳在外面,她都无心去瞧,只在书房里偷读偷笑。 某日,桌上没有无尾文章,只有一纸留言,说与兄台深交一月,颇为投契,急切想要见面交谈。 晓绿自然不会回应,陆渐阳却十分坚持,这张留言在桌上一放十日,貌似晓绿不回应,他就不会收回去。 晓绿犹豫在三,沾墨打点,回了一个蜂字。 她回完之后,踌躇缓慢飞向窗外,刚飞出书房,就后悔了,掉头折返,却见陆渐阳和李遂一起走进书房。晓绿担心李遂又要拍死她,不敢进去,急得在书房附近的空地盘旋打转。 过会陆李二人离去,晓绿急忙飞至书桌上,哪里还有什么纸张!留言已经被陆渐阳收走了! 不知陆渐阳信是不信,当她是开玩笑?如果当真,他会不会恐惧?毕竟她是妖怪…… 晓绿恨道:都怪李遂!让她无法近身。 翌日,桌上出现一张留言:兄台真是一只蜂? 晓绿硬着头皮回:岂能有假。你细思吾的字迹。 第三日晓绿再来,见书桌上有一首咏蜂诗,旁边放着一碗糖水。 他相信她,且不怕她。 晓绿将糖水饮尽,这一刻她爱上了陆渐阳。 再之后又两月,书房里总会有一碗糖水,甜似蜜糖。 到了第三个月,晓绿探听到一个消息:凉州来人报信,李遂父亲去世了,让李遂火速归家。陆渐阳同李遂一起回去。 晓绿想不明白,李遂身体已痊愈,不再透明,无需人照顾,干嘛还要硬拉陆渐阳一起下山?! 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陆渐阳和李遂归家那日,晓绿毅然决然趴上陆李两人的马车。 她要跟随陆渐阳到凉州去。 沿途半程,走走停停,晓绿一直以蜂的形态趴在马车顶上。旅途颠簸,晓绿屡次想吐,却怕惊动奔马,翻车伤到陆渐阳。 后来,晓绿实在熬不住了,心生一计。她瞧瞧飞至马车底下,化作人形,车轱辘从她右腿上碾压过去,痛得她大叫哎呦。 人命关天,车夫赶紧停下车。 晓绿抓住这个机会,先给自己腿上施法,营造出腿伤,接着拼命喊救命。陆渐阳和李遂双双揭开车帘来看。 李遂问车夫,“阿大,出了什么事?” “回、回公子,小的好像辗到人了。” 李遂骂道:“不长眼睛的!” “小的该死,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几时出现的啊!” 李遂当即跳下车,打横抱起晓绿,要往马车里送。晓绿心想,谁准许这厮随便抱她了!真是恶心。 晓绿冷冷提醒李遂,道:“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说完她发现陆渐阳原本已伸出手臂,打算从李遂手上接过晓绿,这会听见晓绿话语,明显一怔,收回双臂。 晓绿肠子都悔青了,心想:都怪李遂! 李遂却不管那么多,径直将晓绿抱入车内,掀开她的裙子,查看她腿上伤势。 晓绿忙道:“奴家清白,公子可看不得。” 李遂回道:“咱们敖人哪那么多忌讳,性命要紧还是清白要紧?再说,你要真顾忌,爷收你做个通房也是可以的。” 晓绿心里骂道:呸、呸、呸! 要不是顾忌陆渐阳在场,她真想一蜂针扎死李遂。 陆渐阳道:“阿遂,这位姑娘腿伤得很重,怕是走不了路了。我们瞧瞧附近有没有大夫,给这位姑娘瞧瞧。” 晓绿闻声则喜,心想还是我家陆渐阳好,文章漂亮,声音亦温柔。举止谈吐与李遂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底。可晓绿面上却装出一副急切模样,道:“公子,万万不可!奴家家有急事,必须在十日内归家,耽误不得!” 陆渐阳闻言蹙眉,问道:“姑娘家住何处?” “凉州。” “正好同路,阿大,你驾快点,十日之内,赶回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