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师父其实早就知道这事,帮我暂隐胎记是为了让我嫁人?告诉我,我身上的胎记是永远不可能消除的,对吗?” 青衣男子看着她,没有说话,一双深沉的眼,却有波澜。 ———————————————————————————————————————— 〔正文:005 〕 是夜,苏家来接映雪的人便到了,芷玉收拾行装的时候,映雪一直待在书房默默看着重新转回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师父。 两人静默着。 师父没有告知她答案,她却在心里有了底,终是落寞了去。 “师父,请您保重,映雪这就告辞!”轻吐最后一句,在转身离开书房的时候,静静取下腰间的一串小铃铛,搁在了书桌上。 站在窗边的师父背影一僵,却始终没有追出来。 随后,苏家人连夜将她接下了山,赶得很急。等他们入京,天已经大亮了。她看着东方一点一点升起的明日,看着那光晕洒满整个繁华京都,看着那光辉将那金碧辉煌的皇宫照射得更加熠熠生辉,陡然觉得颇是陌生讽刺。 想不到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四年,却从未见过皇宫长什么样,京都是什么样,也没想到距离京都不远的烟暮山山脚村民过得那般疾苦,这里却如此奢华。 她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在苏府大门口下了轿。是的,轿子并没有入府,而是直接停在了府门口,她的爹爹和娘亲站在大门口,身后绑着大红喜花的聘礼放满了整个府大门。 她依旧带着面纱斗篷,对爹爹和娘亲盈盈福身,“爹,娘。”娘亲牵着弟弟的手,却是后退了几步,仿佛站在面前的她是洪水猛兽。 她心口一痛,再也没有上前。 苏老爷瞪了夫人一眼,上前几步握住女儿的手,老泪纵横道:“映雪,这次不得不又委屈你了,圣上只给了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这一个月内你不能去卞州和景亲王完婚,我们苏家会株连九族满门抄斩。映雪,你弟弟现在才五岁,是我们苏家的独苗,我不能……” “我明白的,爹。”映雪依旧站在那里,从爹爹的掌中抽出自己冰凉的小手,淡道:“还剩多少时间?卞州那边有派人过来接我吗?” 苏老爷一愣,面如菜色:“只剩二十五日的光景了,我怕时间不够啊……景亲王没有派人过来,不过这些聘礼都是皇宫送来的,皇上派了护卫军护送你去卞州……” 说着,急起来:“所以我想让你现在就出发去卞州,将这些聘礼带过去,还有我和你娘给你的一些嫁妆……如果今日不出发,爹爹怕……” 面纱女子静静听着,晨风吹动纱布,一荡一荡的,只隐约见得一张轮廓精致的脸型,却见不得女子的表情。 她一直静静面对爹爹,在爹爹害怕得声音颤抖的时候,终于轻轻出声了:“爹,映雪可以在去卞州前看看弟弟吗?” 苏老爷身后的苏夫人听到这句话,连忙将宝贝儿子往怀里藏:“老爷,这恐怕不行……” “这……”苏老爷先是为女儿答应了婚事感到欣喜,而后听到女儿的要求开始面有难色,有些左右为难。 最后思量片刻,终是牙一咬心一横将宝贝儿子从夫人怀里拖出来,拉到映雪面前:“沥安,快叫姐姐,这是去了烟暮山的映雪姐姐,快叫……” “我不要!”五岁不到的苏沥安被爹爹抓着,大哭着挣扎要娘亲:“我不要姐姐,我要娘亲,大家说姐姐是妖怪,会吃人,呜……” 苏老爷心头一震,拍了儿子的小屁股一下:“你是听谁乱嚼舌根子,你再这样胡说,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子!” “老爷!”苏夫人这下可心疼,慌忙跑过来,一把将儿子从丈夫手里抱回来,边安抚哭泣的儿子边怨道:“安儿哪里胡说了,老爷你数数看,自从你这宝贝女儿来我们苏家,我们苏家有哪一天安生过?且不说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这些年来哪一次能为苏家平平安安留后的,还有妹妹们,至今还不能为老爷生个一男半女,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有了安儿……呜,老爷您竟然狠得下心为她打安儿……” 说着,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起来,也顾不得苏家下人在场,愈发哭得伤心,儿子看着娘亲哭,也跟着闹。一大一小,早苏家门口哭得好不热闹,引得行人纷纷探头。 苏老爷老脸一窘,连忙对管家使个眼色将夫人和孩子扶进府去,而后回过头对女儿道:“安儿太小不懂事,准是让下人给带坏了……映雪,你看还缺不缺什么,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准备去。” 映雪摇摇头,轻轻取下面纱斗篷露出那张白嫩精致的脸蛋,对爹爹最后福了福身:“女儿拜别爹爹,请爹爹以后多保重,恕女儿不孝再也不能服侍您老人家……” 说完,立即转过身子走进了轿中。原来这一生最疼她爱她的两个人,终是离弃她之人。原来生离死别,不过如此。原来,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苏老爷轻叹口气,大掌一挥:“起程吧,护卫军在城外守着呢,你们去东城门与之汇合,务必将小姐安全送到卞州!” “是,老爷。” 就这样,护送队伍浩浩荡荡起程了,穿过京都最繁华的东大街,过东门,从东城门出,然后与圣上派遣的护卫军汇合,在城楼上景祯皇帝阴毒的视线中,慢慢往西而去。 映雪坐在轿中,感到从未有过的悲沧。天地如此之大,她的归宿到底在哪里? 〔正文:006 〕 一路往西行了七日,映雪一直在轿中昏昏欲睡,这一路轿子始终在颠簸,皇上派来护送她的护卫军对她并不好。 他们永远是粗鲁的吆喝,前行速度时快时慢,她饿了渴了不给吃喝,除非他们自己想吃的时候才扔过来几个干瘪的馒头。 加上几日的奔波,她感觉自己快要脱水。抿抿干裂的唇瓣,将吃了几口的馒头无力放下。实在是咽不下去了,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馒头却卡在胸口下不去。 她怕再这样下去,不是被饿死,而是被馒头噎死。 从拉起帘布的窗口望过去,只见四处一片荒凉,没有人烟,没有树木,只有废墟,依稀可看得出是个被大火烧过的村庄,不远处甚至还可见白花花的死人骸骨。 而圣上派来的八个护卫军正坐在村头的老树下大吃大喝,猜拳猜得不亦乐乎。苏家的十个家丁则如可怜的小狗蹲在一旁,饿着肚子可怜巴巴望着,似乎是在等护卫军吃剩下的食物。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头陡然很难受。 她下了轿来,戴着面纱斗篷,轻步向村子里去。 “站住,你想去哪?”领头护卫军一声怒呵,停止和下属的玩乐,并站起了身,右手防备的握住剑柄。 映雪微微欠身:“小女子只是想去村子里寻找水源。”她哽在胸口的馒头实在是需要水咽咽,顺便找找有没有食物,她怕以他们现在的吃喝方式,苏家的几个家丁会饿死在半路上。刚才她找他们讨要水喝,他们头也不回一掌推开了她。所以指望这几个护卫军,简直是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