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华池心中暗道:他果真不好女色,莫非真是“双木男风”? 姬华池从榻上站起来,绕过盘龙案,接过宫娥手中的金壶玉盏,亲自为柳逸斟酒:“郢都比封城要暖热,本宫恐汉阳君不习惯,特命人将这些玉酿冰镇过,最是消暑。” 柳逸闻言起身,依礼数双手接过姬华池亲斟的酒:“臣谢公主圣恩。” “汉阳君不必拘礼。”姬华池仪态端庄摆手,又稍稍抬了下巴,两眼对上柳逸眼眸。 他眸光澈朗和煦,再无其它。 姬华池正观察着,猜心着,柳逸忽地徐徐旋起唇角:“臣谢过长公主多心。” 柳逸言罢,一手托觚,另一只手绕至觚前,稍抬手,将一觚满酒一饮而尽,饮时广袖遮唇,分外雅致。 姬华池心内回味:她刚刚说汉阳君多心了,他这就回击,谢她冰镇玉酿,说她明明也多心? “长公主何不也饮一觚?”姬华池听见柳逸说,他竟也步出榻外,执来金壶,亲斟一觚酒以君臣之礼呈给姬华池。 姬华池接过觚,目光随着低望觚内,美酒流光溢彩,但却悠悠只有三分之二觚,柳逸并未给她斟满,不知何意。 谜团重重,姬华池只觉浑身烦闷,索性抬手也将觚内酒全喝了:“好啊,本宫且解一解这燥热!” 她喝的猝莽,遗落一股酒,滑在左唇角边。姬华池未学柳逸遮袖,这羊脂玉}肌挂晶莹透珠,又在朱砂红唇旁摇曳的景致,她有心无心,故意大大咧咧让他尽看去。 柳逸正在姬华池一张妩媚脸庞,眸中清光不改。 “呵——”姬华池轻笑出声,微歪首,微倾身,抬一抬玉手,翘起小指自拭唇角酒滴。 一滴、两滴……到第三滴她却不用指拭了,伸一伸舌尖,将这滴酒珠尽勾进樱桃小口里去。 柳逸漾开嘴角笑了,仍是悄然,他似乎笑得再灿烂也是无声。 姬华池眺眼看柳逸,笑道:“汉阳君看样子十分喜欢笑呢,时时都是展颜的样子呢。” 柳逸颔首,算是微微行礼:“长公主亦然。” 姬华池听了,眨眨眼睛:“却不知汉阳君究竟在笑什么?” “臣笑境由心造。”柳逸旋即作答。 姬华池的脸色克制不住,骤然变白:境由心造,他一语便委婉道破了她有意亲昵之心。 姬华池闭眼又睁眼,很快将自己的脸色平复下来,重归如常艳色。柳逸的面色却始终不变,他似乎是有意,待姬华池脸色还原之后,才启唇继续刚才的话题:“那长公主呢?” 那长公主究竟在笑什么? 姬华池心肠速速一绕,笑答:“本宫笑素闻汉阳君好弈,心盼着与汉阳君切磋一局。” 柳逸闻言拱手,依旧含笑:“长公主所盼,臣莫敢不从。” 姬华池旋即命内侍拿来棋盘棋子,柳逸执白,姬华池执黑,便开始在棋盘上下了起来。 殿内的宫娥内侍们依照事先的安排,全都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过会,殿内缓缓进来一批新的内侍。 柳逸抬手看一眼,笑了笑,接着低头按下白子:“长公主,该你走了。” 姬华池笑道:“不慌。” 她刚刚见柳逸盯着那批内侍瞧,心里不由得意:果然,他还是中招了么?这批内侍是她特意挑选的,大多数是真内侍,面貌白净清秀,有四个是假内侍,皆是粗犷威武的真男人……她因为分辨不出双木男风谁雌谁雄,便做了两手准备。 柳逸见姬华池笑了浓烈,摇摇头:“长公主,还是下棋吧。” “唉。”姬华池启唇缓道:“汉阳君敬请放心,柯将军远在封城,本宫保他不知。” 柳逸刚好右手伸入碗里去抓一只白子,骤闻此语,执着棋子的三指齐齐用力。 本该轮到姬华池下黑子,柳逸却突然将白子掷到了棋盘上,叮咚一响。 作者有话要说:放心啦,他是正常的。 ☆、第十章 姬华池见柳逸掷子在盘,眼皮连眨两下,笑道:“汉阳君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打算弃子不下了?” 她扬头,金凤钗高展双翅上垂下的流珠摇晃着发出微响,仿佛在对柳逸暗中轻嘲。 “下,当然要下。”柳逸振振道:“臣和长公主这盘棋,自然务必要下完。只是下棋之前,微臣有些话务必要向长公主说清楚。” 姬华池禁不住悄笑了下:这柳逸真是文弱,就是铁骨铮铮说话,声音也不大不重,细细又修长,还是像是在吟诗。吟什么?温柔地吟关关雎鸠,或是蒹葭苍苍。 而且这男人、这男人就是生气了,也只会唇角稍稍翘起罢了! 姬华池笑得用手背捂住了嘴巴。 柳逸却是始终敛容,探臂去拾刚才被自己掷去的白子:“臣以为,长公主放心思专注于这些歪门邪道的事,倒不如多关切下我大楚,内,如何治--”柳逸以食指和中指夹住白子,伸臂下出棋盘,直接按到案的边沿,姬华池的眼前:“外,如何张!” 一个“张”字,是柳逸唯一一次重了语气。 姬华池也收了笑容,换成严肃的表情,身子也在不知不觉中坐正襟。她伸直脖颈,平视柳逸:“一则,本宫误会了汉阳君,这里向汉阳君赔个不是。二则,也是最重要的,汉阳君且请放心,本宫毕生愿望便是天下尽}插楚旗。”这想法在姬华池心中已暗自勾勒逾十年,以致无须思索便能脱口而出:“本宫从少时便在盼,盼有一日,无论人行在何处,山、原、河、海,都只烙我一个‘楚’字。” 柳逸紧盯姬华池双目,两两凝视半响,均从对方眸中证实所言不虚。 证实了眼前人与自己有相同的志向,柳逸和姬华池在同一秒闭眼,同时松了一口气。 姬华池从碗中拈出棋子,执黑而下:“只是本宫较之汉阳君,还多了另一个贪心的愿望。” “无妨。”柳逸下一枚白子,挨在姬华池刚刚下的黑子旁边:“只要长公主一心为我大楚,这为尊者是凤是凰,是阴是阳,逸以为都不是大碍。” 他不用她讲,直接道破她的野心。 姬华池旋即许诺:“汉阳君放心,本宫生下来便姓了一个‘姬’字,便注定大楚是我骨血。” 柳逸抬头注视姬华池:“哪怕长公主是要坐到天下最高处,臣亦鼎力相助,不生二心。” 他答应帮她逆矩而行,破天辟地女子登基。 “哈哈哈哈!”殿外晚春的煦风垂柳,殿内的姬华池欢心笑出声来。 “砰!”一把银斧直接从殿外甩进来,掷斧之人仿佛有无穷惊人的臂力,竟直直精准的劈在案中央。 银斧不仅生风还带着后劲,噼啪一响竟将木案连同棋盘一起斩成均匀两截,白子黑子稀里哗啦散乱在地上,一时分不清那块属黑,哪块属白。 姬华池怒地站起来,冲疾风走近的大汉呵斥道:“息郎,你疯了!” 刚才投掷那一斧,使出了息虎十层的力道,他走到姬华池身前,仍是禁不住紊乱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