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当柳逸捋袖抬起手,将嫣红仔细认真地抹在姬华池两瓣唇上时,他由臂至手却无丝毫的震颤,整个动作稳稳当当。 柳逸为姬华池将唇抹至她最爱的鲜红,不增不减一分,刚刚好。他的指尖却不移开,久久停留在她唇上,动作那么轻,仿佛在自欺欺人,以为停留了就能永驻。 姬华池刹时翘起两侧唇角,红乍笑,绿长颦。 她威仪万千,却又妩媚万千,问柳逸:“柳汉阳,孤美吗?” 姬华池一身绝色万物皆掩不去,犹如一块瑰宝,在这一瞬被人敲碎,夺目光华四射,将柳逸周遭包围。 柳逸心神俱痴,又良久凝固,不能动弹。 他心底纵有千般叹,唇上不能出声叹息一句。最后,柳逸高高举起手,去触他亲自为姬华池化好的一双眉。 她说他生得好看,却不知她也是天下最好看,怕只怕,哪一日,他忆不起,双蛾眉。 柳逸的指尖顺着姬华池眉心捋至眉梢,又从她左眉换至右眉,他的这一切动作都自然而然,两个人彼此拥有过后,已潜移默化变得亲密无间。 发生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悄然天然。 柳逸回答姬华池:“吾主,美极了。”他笑,发自肺腑道:“吾主乃逸心中最美佳人。” 亦是唯一。 柳逸神色坦然,俊朗面庞好像皎皎明月。 姬华池却缓缓地,不可流露情绪地浓黑了眸色。 估算着该召宫娥和内侍们进来伺候了,姬华池就简短将一些事情交待予柳逸。 柳逸颔首:“臣知。” 姬华池深望柳逸一眼:“汉阳君,请务必珍重你的性命。”她复做乍然一笑,容华绝色,又站起身来,抬起手中至腹上,素黑王袍广袖垂,风采无双。 姬华池果决转身,行动生风带起袍袂:“孤去也!” 一如既往的骄傲和意气风发。 …… 姬华池着冕上朝,是日向众臣宣布了与秦赵和盟事项。 两国君主会盟的日期很快定下来,就是在一个半月之后。 郢都去庸关至少需要二十来天的路程,姬华池的队伍不得不早早出发。又因为庸关附近有秦国淆江,行船通途,故而姬华池选择走水路,过汉江湘水,顺着长江一路往西走。柳逸则往东归封城,她与柳逸各西东。又因为他领了她暗中的旨意,要去办一件只能悄悄执行的事,不得不未给姬华池送行。 天公亦无情,姬华池的船队越往西走,与此刻的柳逸距离越远,两岸景色越秀美。船队穿过峡江,最后两山如扇如门大开,站在船头的姬华池视线陡然开阔,正是清晨,雾未去,漫目无边无际的水,烟波一片,端得是难得美景。 可惜柳逸不在。 姬华池微微垂目朝她身边,身后瞥去,一排排的臣子,侍卫……他们都站得端正又恭敬。 姬华池不是悲恸的人,她很快释然:但有与柳逸共饮长江水,万里迢迢,也已足够。 姬华池心情不错,冬渐走,春快来,她今日又穿着一袭宝蓝色长裙,加之荷粉色披帛,长长垂尾,又由江风吹起,飘扬得比她的发髻更高。 姬华池来了兴致,就在这船头趁风起舞。她圈圈旋转,披帛将她的身子层层环绕,似情丝又似游丝,缠住了裹住了她,缓缓地,安慰地,她不抵触,也心知以后难得解开。 姬华池所乘船只周围雾气浓重,她和船上的侍卫臣子们均看不清楚远方。但是远方无雾处,另一只船却半停半飘在江上,船头男子遥遥凝望姬华池的船。 雾气障了姬华池的视线,令她未曾发现敌船,亦帮姬华池做了掩护,令船头男子也无法完全清楚地看明白她。 男子只模糊瞧得船头一个他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翩跹起舞,犹如霓裳仙子凭空舞于江山,人与景皆不似人间。她身上的披帛随舞飘着,竟比楚国舞姬最出名的水袖还要缠.绵,绸缪不去。 男子恍觉披帛一圈圈绕住姬华池的身子,亦是他一圈圈绕住的青春年华。 这么多年层层裹住,到今日才抽丝解开。 男子命人将船向着姬华池那边开过去。 姬华池正舞着,忽觉不对劲,旁边的侍卫见佳人惊鸿蹁跹,早就呆了,反倒是姬华池提醒她周围的那些侍卫:“戒备!” 她收起舞姿,亦换了冷然的神色,后退两步命令道:“全部张弓备箭,若是敌船,果决射杀。” 侍卫们回过神来,凛然领命。 “呵呵,楚王不悦孤来么?”对面的船只破雾开进来。船头正对着姬华池所在的船头。那男子听力极佳,将姬华池的冷言冷语听得清清楚楚,男子反问姬华池:“楚王既然不悦,又为何要跳如此优雅的一支舞欢迎孤的到来?”男子手扶栏杆,朗声夹含冷气:“楚王这么温柔又低卑,盛情令孤难却啊!” 姬华池看到对面船头的男子,咬了咬牙,转作坦然无惊笑容:“孤以为秦赵王会在庸关坐等,未想着秦赵王这么诚惶诚恐,低卑地亲自迎出几十里,到这江上来迎孤。”姬华池前进数步,亦扶栏,感叹道:“比起来,还是秦赵王更加盛情啊!” “哈哈哈哈!”魏匡平时都是无声笑的,这会却乍然笑出声。 魏匡周围的秦赵臣子和侍卫皆蒙了,他们的王,本就生得一番不同其他男人的刚硬和邪气,但因着他笑不出声,倒还将气质收敛着。这会儿秦赵王极难得地笑开去,冷眸泛起星耀,便好似一柄冷光寒剑拔剑出鞘,道道戾光,慑得人本能地后退,但这柄剑却又太过绝世无双……又勾得人明知道是危险不可触碰之物,却浑然忘己,移不开目。 魏匡稍抬右臂,着墨色王服的他似一道魅影,阴森森。 作者有话要说:架空,假设这个时代就有披帛=皿= ☆、第二十六章 魏匡一双眼紧紧盯住姬华池,眸溢英采,笑问:“孤先前寻问楚王那两句话,楚王怎地不回答?” 姬华池不答,只命令下属道:“开船。” 楚国船队往左绕过秦赵国的这艘大船只,欲穿过左边的一片芦苇荡,开向庸关。 “开船。”魏匡浅笑,也命令下属开船,船头调右,偏偏挡住姬华池船队的去路。魏匡脸上笑意更浓,不依不饶问道:“小豆蔻,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姬华池稍微倾斜了身子,只手扶在船沿上,斜眼讥笑魏匡:“你好糊涂啊,孤不是已经答了么?” 她真的已经作答了: 魏匡问姬华池小豆蔻忘吾否,姬华池未回复,那便是忘了啰! 魏匡问和否汝为奴,她一战到底,那便是死也不会臣服在他脚下呀! “呵呵。”姬华池浅笑两声,魏匡不仅是糊涂,更是笨死了,不明白她说的话。 他也从来未曾明白过她。 姬华池一双媚眼往船下瞟,觉得那些个枯黄摇晃的芦苇,甚至是漂在江上的浮游物都比魏匡更具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