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女却并未如从前那样打骂斥责北明,她居然不生气,反倒笑盈盈强按住北明的手,示意他别急着拿开双手,揉得再久些,搓得更狠些。 凤女目对北明,眸水盈盈。 “我摘了汗巾,也给你系系吧。” 南缇恍惚了一下,才敢确认:方才那句话的确是从凤女唇中发出。 “用不着。”因为剧烈运动,北明说话喘着细气。他说:“你系我系都,是一样的。” 就像现在这样其实也挺好的,只要两个人相互融合,又何须在乎用什么方式? 凤女听了也笑,脸上绽开最鲜艳的花。 虽然北明没有利器,但她和他相处,好像比和魔尊相处要欢快数倍呢。 但是这种话凤女在心底自个承认承认就作罢,她才不会向人讲出来。 南缇旁观着凤女和北明,少顷,她身子一飘,摇摇摆摆就升起来,飞到天津卫上空,再飞离天津卫。 南缇途径过大名府和汝宁府,皆未做停留。 大名王将来如何,她一点也不关心。 南缇的脚步至武昌府停驻。 她没有飘下去,只在那一片桃花林上空向下观望,梁英诗和梁香词果不其然,身在林中。 兄妹俩互相触摸着对方的白骨,一遍遍轻抚,从不厌倦。 南缇再往来时路上回飞,飞到衡州府,飞到广海卫,见红珠碧珠,见李之珪李之珏。 双珠姐妹和李家兄弟都是子子孙孙,李知府年已耄耋,同两对儿子儿媳共享天伦。 南缇坐在墙头,交叉着一双赤足望李府内景象,既高兴又羡慕。 南缇替红珠碧珠高兴,却又甚是羡慕:她同毗夜,只怕不能似这般儿女膝下,有天伦同乐的一天。 南缇身怀浅淡惆怅,起身飞了起来,飞到广海卫。 吴颖川也是成家的人,也是子子孙孙。 凡世男女,大抵如此,未来不过娶妻嫁人。 至于以前心中有谁,最多不过某一年某一日某一刻,脑海中数秒过往回忆。 很快闪过,稍纵即逝,而后困于凡尘琐事,很难再闲得下来。 闲不下来,哪还有空抽出几分数秒用于回忆? 出了广海卫城,南缇就飞离了殷国大陆,身至海上。 海浪滔滔,海水特有的咸味被海风吹起,南缇身在空中都嗅得到。 几声飞鸟声响过,南缇侧耳细听,是一雌一雄。 再看海面上两只同类的鸟儿俯仰嬉戏,交绕缠}绵。 是小湘被毗夜放出来了吧?遇着惜己的男妖,做一对自由自在的鸟儿。天长水阔,结伴遨游。 南缇驻在空中,望着两只飞鸟你高我低,你俯我仰,欢笑着打闹着越飞越远,直到在南缇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她的眼前,又只剩下巨浪滔天,一阵阵的掀起来,落下,如此往复。 又一个浪头落下的时候,南缇的心跟随浪涛落下,一分空,两分荡,三分失落。 心底的某个位置,缺着一个人。 他灰飞烟灭,形魂俱灭了,再不存在于三界之内。 柳月池没有未来,所以南缇看不见他。 南缇空抬双手,触了触眼前的空气。她的一双掌心相向,指尖微颤,仿佛正在托触柳月池的脸庞。 虽知这空气绝不是他,她此举亦是徒劳。 南缇行至繁华岛,再往西,跨出未来,归于现在。 时间重新回到南缇死去的那一刻,她毅然沉稳西行,踏着白云步至灵山。 南缇及至山脚,瞧着地上诸佛的尸体,成百数成千数,毗夜已经大开杀戒了。 佛殍遍地,遮蔽了登上鹫峰的石阶。南缇就踩踏着这些佛僧的尸体攀上去,她的脚底,碾过他们的腿、腹、唇、甚至眼珠。 她沿路行着,见不仅地上遍染一万多尊佛的鲜血,连娑娑常青的菩提树,叶子上也被溅得全都是血。一次又一次的飞溅,佛的鲜血在菩提叶上淤积起来,积满溢出,从菩提树的顶下往下流淌。高高低低,伴着水声,百重似泉似瀑。 灵山已被鲜血完全地、彻底地染赤。 真是爱煞了这一色正红! 南缇登到鹫峰顶上,终于同毗夜重逢。 毗夜的身子周遭正由浅至浓,泛起层层金箔色的辉光一一他的身魂已经开始化成佛法金光了。 毗夜看见南缇来,冷戾麻木的眸中顿闪一丝柔色,又是那浑浊通红的眼中唯一一点清明。他横起左右两手两道剑气,如俎剁鱼般腰斩罗侯罗、阿难陀、舍利弗、目健连、伏婆离,最后连迦叶也斩下,朝着南缇所在的方向一路杀过来。 因为毗夜的身子在逐渐淫灭,所以他每走一步,均有肉化佛光。 一路走来,光影洒了一路,落在他身后。南缇泪眼模糊中,似毗夜正为她于连天接地的血与尸中,辟开一条金光大道。 他仗剑向她奔来,眼似辰星。 毗夜杀至大道尽头,终于同南缇汇合。 他收了一道剑气,脸上溅沾的佛肉佛血还来不及擦去,就急急环臂搂住南缇:“怎么来了?” 毗夜柔声地问,又低下头,在南缇额前轻啄一吻。 “我来同你一起并肩。”南缇坚定且果断的回答。 是的,她来同他一起并肩。 这六十年来,所有苦难皆是他一身在扛。这一次,她要与他一道承担。 若因此犯下任何罪孽,她愿与他受同等的万劫不复。 更何况,爱无罪。 62爱恨情仇命里去(十八) 毗夜的臂膀颤得连抓了南缇两次,才终于抓紧她的手。 他一颗心,比这血染的佛场还要沸腾,出口却只道一个字:“好!”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毗夜携手南缇飞回,直往最顶高处如来莲花宝座的方向杀去。 须菩提挡路,杀之。 阿佛离挡路,杀之。 迦旌延挡路,杀之。 眼都不眨将如来十大弟子杀尽。 到最后,毗夜握南缇手同伫地上,仰视如来,不惧六丈金光。 毗夜也不多言,亦不再称如来“佛陀”,直呼一声其名:“悉达多。” 昔年善不是善,今日佛不是佛。 悉达多,纵你狠心绝情,也不会让你佛法无边。 毗夜半身已化,犹自飞起,高至于如来视线平行。毗夜起手就一道剑气劈下去,集满他体内所有的法力。 一剑,要么成,要么死。 这一刀自如来头顶正中央砍下去,砍至如来眉心,劈开他半个头颅。 如来伸掌,金光掌印就要向毗夜和南缇压下来。 “快再杀!”南缇喊道。 毗夜闻声臂膀一横,整个身子随剑气侧半个身形。 一剑横滑,削断如来脖颈。佛祖的脑袋飞出去,还未见落地如球滚滑,毗夜已举高双手,两道剑气在如来躯体上似砧板剁肉般乱剁,将佛祖六丈伟岸身躯连带着莲花宝座一齐剁成金光泥酱。 好不快哉! 自然也就再没有什么如来掌印压迫得下来。 毗夜剁到气喘,站在如来的肉酱尸首上大口呼气,南缇却攥了毗夜的右手腕,将剑气举起来在如来尸首上再剁百刀,将肉酱变作肉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