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声,碧玉簪在幅被上碎做两段。 柳月池放声大笑,他伸手一挥将地上的碎瓶碎簪统统扫尽,搂着南缇,一起在蝙蝠背上滚了三圈。 “好听吗?”他咬着她的耳朵说:“世间三界,最好听的声音就是撕锦裂帛,再其次是碎瓷断玉。最好闻气味当属淋漓腥血,其次是粘粘的臭汗。最好吃的,则是情人黯别离求不得时流下的泪水,咸咸淡淡,啧啧,尝着真是美味。最好看的……”柳月池说得自己兴致大好,竟对着南缇的鼻子轻轻咬了一口,咬得她微痛。 魔君一面搂着南缇坐起身,一面说:“等本尊哪天有了兴致,一样一样慢慢教你,让你也感受眼耳鼻口的乐趣。” “但是现在--”月池忽将南缇提起往空中一抛,南缇回过神时,已被柳月池甩出巨蝠外,她的身子在空中急速下落,但是没落一会就被人接住了。 南缇身子定下来,终于能放眼观察,见自己身在一处庭院内,红墙黄瓦,是皇家才能享受的奢华。 不久后,巨蝠也从不高处的空中降下,稳稳停在这庭院中。 柳月池从巨蝠背上优雅地走下,面朝着南缇,似乎是对抱着他的人说:“横江,接得停稳呀!不错不错,武艺又有长进。”魔君笑了笑,接着说:“本座把你们王爷要的东西带来了。” 魔君毫不留情,竟称南缇做“东西”,将她当做物拾一般。 “多谢柳公子,属下这就将她押去王爷那里。” 南缇听见声音从自己头顶传来,她抬头瞧见一张青春洋溢的脸,抱她的少年年纪最多不过十七、八岁。他面色刚毅,一双眼睛尤其明亮有神,熠熠闪光。 这被柳月池呼做“横江”的少年始终抱紧南缇不放,他年纪轻轻,却有一身好臂力和好手劲,令南缇动弹不得。 “一人抽不开两身,还得委屈柳公子自行去老地方歇息了。”横江抱着南缇向柳月池鞠躬。 “无妨。”柳月池反剪起双手,转身背对横江,步伐郎当远去。 柳月池在这貌似王府的庞大宅院里自行绕转,轻车熟路就走到了一间厢房前。 柳月池伸手一推,抬脚抬脚屋内,将房门反锁起来。他哼着小曲晃到桌前坐下来,右手手背向下一翻,掌心上顷刻就多出个喝茶的小杯子。 魔君将杯子放在桌上,自己则站起来,在房内翻翻找找,将茶叶、水壶、小铜炉、木炭和一盆新鲜的泉水逐一摆在桌上。 然后魔君不慌不忙的钻木取火,烧水泡茶,不施法术而是安全依照凡人的工序给自己泡了一壶茶。 魔君端起茶杯,望着上头的茶叶辗转沉浮,他细细品酌,用了一刻钟才将这杯茶喝光。 杯中无水,茶叶失去浮力沉入杯底,过会茶叶不见,出现拇指大小的毗夜在杯底。 白衣僧人盘膝打坐,双腿牢牢粘在杯底,似已被囚住。 柳月池以手扶额,渐渐蹙起眉头,他似努力地想了想,才想起毗夜的名字:“毗夜。” 魔君唤了杯底的僧人一声,对他说:“本座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毗夜端坐杯底,仿若坐于莲花宝座之上,他一手做无畏印,一手做如愿印,静静听着,魔君等了许久,也不见毗夜回答。 魔君就笑:“本座昔年未登尊位时,对传言里的万魔始祖鸿冥甚是敬仰,心心念念想见这位尊祖一面。”柳魔君自顾自地摇摇头:“却没想着,本座不过晚了六十年见他,他就变成了一个畏缩在杯底的露怯秃驴。” 31汝宁府(三) 魔君摇摇头,叹惜道:“真是不能想象,本座这一身法力原来的主人竟是你。”魔君说着用更加大的幅度摇头:“诸魔皆说这身法力是你皈依佛门后自愿舍去,难以想象,本座不信,咄咄咄!” 毗夜很平静,听如未听,仿佛柳月池讲的,是一个的确同毗夜无关的故事。 柳月池伸出食指,在杯内瓷壁上画着圈,一圈又一圈,却始终不碰着毗夜。 “本座将这一身本领全部归还给你,而你只需助本座一件事。”柳月池一面画圈圈一面对毗夜说:“你也知道,本座找你,无非就是想让你助本座摆脱那个女魔。她高高在上,处处桎梏着我,本座实在是不舒服。”魔君抬抬头,时值晌午,虽然窗门掩映,强烈的阳光依旧从缝隙里投射进来,照得扬尘微粒清晰可见。 魔君望辉而笑:“无论是人是神是魔,一旦坐到了最高处,自然就同这日头一样开始喜欢独照众生,又怎么会允许有别的光亮在头顶上照自己?”魔君耸耸肩膀:“本座始终膈应。” 毗夜听罢,只平缓如常转动手中念珠,廖淡道:“三界唯心。观一切影像,如镜幻光;观一切音声,如风过树;观一切境界,如云浮空。” “别别别!”柳月池当即扶额,魔君眯着左眼睁着右眼,做出一副万分痛苦的样子:“别讲这些假大空的佛法,本座听着就耳朵痛、脑袋痛……”柳月池笑滋滋捂着自己肚子:“肚肠也痛。” 魔君低下头,发丝也垂到杯中,撩}拨着毗夜的鼻息:“和尚,你直接说,肯不肯同本座做这笔交易?”月池魔君伸手抓住自己垂进杯子里的那几根头发,挑了挑毗夜额耳朵,又挑毗夜的下巴。魔君的碧眼里闪动着幽深的光,意味深长地说:“和尚,你现在可是本座的杯中物呀!” 毗夜转了一颗念珠,檀木清香袭来,将柳月池的发丝扫开。 毗夜再转下一颗念珠:“她毕竟是你的造物之主,柳施主这一身骨血,皆由她雕刻而来。” “呵呵呵。”柳月池突然就笑得不能自已,消瘦的身躯随着他的肩膀直颤。魔君举手拍了拍自己头顶:“那个什么……”魔君眯起眼睛来想,想了半天想起来名字:“那什么南缇,不也是她拿刀雕的媚骨么。” 魔君注意到毗夜眉梢浅浅一动,魔君勾起嘴角玩味地笑了。 魔君向着杯内吹了一口浊气:“和尚,答应本座了?” “一切众生尽有五眼,却为迷所覆。”毗夜转珠念佛,答非所问:“唯佛能令五眼开明。” 柳月池高高挑起眉毛:“哦,那大师认为本座开了几只眼?”他来了兴趣,以手托腮盯着杯里,等待毗夜的答案。 毗夜却不慌不忙,徐徐从头说起:“众生五眼。第一为肉眼,初除迷心。第二为天眼,见色身中有法身。第三为慧眼,痴心不生。第四为法眼,著法心除。第五为佛眼,见般若波罗蜜。” 毗夜自杯底抬头,仰望对上柳月池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告诉魔君:“柳施主不过是刚开了肉眼而已。” “哈哈哈哈!”柳月池拍桌大笑,颤得杯子也随同一频率震起,离开桌面数厘。柳月池边拍边瞧着毗夜在杯内颠簸:“说得好,说得好,本座刚开了肉眼,初除迷心,所以只能稍微瞧见一些凡人看不到的东西。” 魔君再拍拍桌面,瓷杯内壁上被震出一副画卷来,卷中人物场景冉冉流动,正是此时此刻南缇正在经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