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倌应该跟妓家无关,成羡羽自己暗自肯定。 于是成羡羽对船家们说了一句差点惊掉船家下巴的话,她说:“我出双倍价钱,但租我一艘无妨。” 船家们镇了镇神色,微微歪着脑袋问成羡羽,尾音故意拉长,颇具深意:“那……敢问姑娘是要凑份子租呢?还是一个人独自包下一艘?” 成羡羽思考了数秒:凑份子和别人坐一艘船,没有自己包下一艘船清净自在,尤其还是这般雅致的画舫。 她于是昂首告诉船家,眸内清澈:“我一个人包下。” 船家挑挑眉,嘴角笑得有些古怪:“那不知姑娘看中了哪艘呢?” 成羡羽伸臂随意指了一艘:“就这艘吧。” 56少年郎(上) “这艘啊……”船家伸出左手食指和右手食指,交叉在一起成一个“十”字。而后他将右手摊开,掌心朝着成羡羽向她讨钱。 成羡羽心内思忖:十个铜板?十两银子?对租下一艘画舫来说,十个铜板太便宜,十两银子又贵过了头…… 不过她还是从袖囊内掏出十两银子,递给船家。 谁料船家手避开根本不接,若非成羡羽反应快,这十两银子差点掉落在地上。 “姑娘!”船家冷哼一声,言语间隐隐已有些看不起和不耐烦:“要包下这艘船须得五两金,双倍价钱就是十两金。” 十两金!成羡羽心道这船家抬价也太欺人,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官家身份,最好不要引起事端,再则她这些年的薪俸也没怎么花……成羡羽便从袖囊内掏出十两金交给船家。 船家一见金子立马改变了态度,弯腰哈背将她请了进去,而后开船。 画舫是朱栏绿窗,绿窗上还有心的罩了烟罗纱。成羡羽前脚才踏进船舱,后脚就闻着一股扑鼻的杏花香,她抬头望,舱中央吊着一盏芙蓉花灯,灯下坐着两位华服少年,也皆是面若芙蓉,长得粉雕玉砌。倚靠在檀壁上的少年年岁稍长一些,坐着弹筝的那位少年则看起来相对年轻。 两位小倌见上船来的是位女人,都不禁一震,但又见成羡羽面貌清丽,两位小倌皆是心头一喜。两人便争先恐后的向着成羡羽走过来。 成羡羽却疑惑:自己不是一个人包下的整艘画舫么,怎么这两个先前的客人还不下船? 成羡羽正犹豫着,那个年纪大点的小倌就已经靠过来欲往她身上贴。成羡羽一躲闪,他扑了个空。小倌面上就有些讪讪,不过转瞬就改作媚笑,谄道:“客官可是需要奴家服侍?” “客官可是需要奴家服侍?”此时另外那名弹筝的年幼小倌亦赶至近前,他几乎是抢着和年长小倌同时问出口,生怕被其压住。 两个小倌的声音都是娇滴滴的,成羡羽听着就锁起了双眉:这两人明明是男子,怎么却从走路的身形、神色手势、声音语气无一不女气? 不过她好歹通过“服侍”二字,知道这两人原来是舫上的佣人。 于是成羡羽就对年长的小倌说:“你去给我拿几坛酒来,然后就不必过来了。”她又示意年幼的小倌:“你,就在那继续弹筝。” 两位小倌心有不甘,但又不能违抗客人的命令,只得悻悻地应了“是”。一个去沏茶,一个回去弹筝。回去弹筝的小倌悬起双手,娇媚询问成羡羽:“客官——你想听什么曲子?” 成羡羽心头浮起的第一首曲子依旧是《玉京谣》,但她心境却已不似往日,胸腔内生浮闷之感,竟不大想听这首曲子了。于是她便说:“随意了,你弹什么我听什么。” “是——”小倌拖着娇俏的长音回答,低头拨弄起弦来。 小倌一曲接一曲的弹,成羡羽则拿了酒坛,走出船舱独自坐到外面栏杆旁,她饮着酒,时而听筝曲,时而眺望深夜的湖景……不知不觉已过了亥时。 成羡羽刚饮下一口酒,就听见远处那艘画舫上突然响起吵闹声,在嘈杂中她隐隐听得几句“别让他跑了”“快抓住他”,然后就远远的望见黑夜里那艘船上,船头跑出来个身影扑通跳下了水。 紧跟着就很十来人举着明晃晃的火把涌上船头,纷纷叫嚷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别让这臭小子在水下跑了!” “让开让开!”那艘船上就有人举着大桨过来,在水里一顿乱划,试图将跳水的男子从湖里逼出来。但是他划了一阵子,水中毫无动静。 “别让他在水里游跑了!”举着火把的人群还在叫囔,但是无一人敢在这种天气下水,囔了好一会儿,大家又改口道:“散了散了,分头开船去搜。” 成羡羽左手提着酒坛缓缓站起身来,她原地静谧伫立数秒,忽然拔剑插入附近的水中。 她所乘画舫周围水面的平静被剑锋打破,旋即围绕着剑锋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逐渐向外扩散开去。 过了会水面恢复平静,却从水里冒出个男人。 这男人也不说话,不由分说就扒着船沿爬上了成羡羽的船,又翻过栏杆跃入舫内,稳稳在甲板上矗立。 仓皇跳水,潜藏湖中,擅自闯入她人画舫,这一系列本该狼狈不堪的动作,却被男子做得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些许洒脱不羁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点洒脱不羁,成羡羽心中竟没有丝毫反感这名男子的无礼。她借着船头红灯笼的微弱灯光,就欲打量这名翻入舫内的男子…… 好俊俏的少年郎!! 虽然灯光昏暗,成羡羽并不能完全看清楚少年的五官,但却能一看既叹他的两个特征:肤白,唇红。 肤白,白似绵云,白似凝脂,白似琼玉。 唇红,红如赤瑙,红如滴血,红如朱砂。 就在这个时候,少年突然抬头。两相对视之下,成羡羽又看清了少年的眼睛:双眸明亮,眼眶深邃,眼角狭长, 风打灯笼摇,他在半明半暗中透着一股邪气和妖气。 “不妨进舱一坐。”成羡羽收起宝剑,对少年邀请道。 少年也不答话,负起手就像是主人般走进了舫舱。 在芙蓉灯下,成羡羽终于彻底看清楚这名不速之客。仔细看,他应该已经不能称作少年了,年纪约也有个二十四、五了,与成羡羽年岁相仿。他有着高高的鼻梁,不点而红的丰唇,精致如玉雕一般的肌肤。因为刚刚上岸,男子浑身上下都还是湿的,漉漉散发紧贴着前胸,不时有水珠自发梢滴下,透湿的白衣亦贴服在身上,一副好身材隐隐欲现。 成羡羽无意扫到已经躲在墙角的两名小倌,只觉出水入舱的男子的俊美,已经完全将两名小倌压了下去。男子虽俊美,却不似舫内两倌带着娘气,他一抬眸一负手,一举一动皆自然散发出十足十的英气。 男子没有小倌们的华服,却觉年轻华美,气宇不凡。 “姑娘看起来有点面熟,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男子突然负手开腔,他的嗓音浑厚粗犷,和他的面貌格格不入。若只听声不见人,定以为他是个五大三粗的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