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道至尽头转入一座不算高也不算低的山。 这座孤山景致秀丽,山间有云雾环绕,还隐约听得见潺潺流水的声音。 阿漆就翻身下马,将马绳栓在树上,朝成羡羽飞个眼色:“我们登上去瞧瞧。” 成羡羽也正有此意,就栓了马同阿漆一道上山。 山间的风景和两人在山底时仰望的风景又完全不同,是另一番迥异。他们穿梭在山间,才发现这山中还密密植了不少四季常青的翠竹,这几日天气暖和,山间的溪泉都化了冰,流水涓涓穿过竹子间的缝隙,潺潺向山下流去。 两人登至山顶,成羡羽抬头,望见白云在比峰顶更高的地方飞。 阿漆在她身边突然一拍她的肩膀,成羡羽扭头看阿漆,他就伸臂指着偏右上的一个方向道:“你看,那边有一座寺庙喂!” “我不拜庙不求签。”成羡羽不假思索地接口。 阿漆挑挑眉毛耸耸肩,颇有点悻悻的味道,但他还是尊重了成羡羽的决定:“好吧,那我们下山再去别处逛逛。” 阿漆生得太俊美,连失望的样子也分外动人,成羡羽瞧着心中不忍,差点就要改口说只要不求签,我们进庙里去拜拜也无妨。 但成羡羽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和阿漆一起拾级向山下走。 迎面有一位尼姑打扮的女人挎着竹篮自山下往山顶来,她垂首低眉,人从上俯视,只能瞧见她光溜溜的脑袋,并不能太看清其五官面貌。 这尼姑与阿漆和成羡羽二人擦身而过。 阿漆神色如常继续往下走,成羡羽却刹住了脚步。阿漆独自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转过身见成羡羽如石雕样立在原地。 阿漆就两步跨四个台阶折返回去,不解地问成羡羽:“怎么了?” 成羡羽却不理阿漆,她转过身往山上飞奔着追赶刚才经过的那个尼姑。 成羡羽步子跨得比阿漆还大,每一步都是一步跨三个台阶。 阿漆不明就里,但还是赶紧随着成羡羽追了上去。 成羡羽很快赶上了那个尼姑,她身子一旋,绕过那尼姑就挡住尼姑上山的路。 尼姑依旧垂着头,往左往右,似欲从成羡羽身侧绕过去。成羡羽却伸出手臂平展一挡,明白着不放尼姑过去。 这个时候阿漆也追至,他侧着身子绕过尼姑,跟成羡羽站在同一级台阶上。 前方被两个陌生人完完全全挡死,这尼姑实在寻不着出路,只能双手合十头低得更下,小心翼翼又有点委屈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阿漆刚想问成羡羽到底怎么了,干嘛拦一个尼姑的去路? 却见成羡羽伸出双臂一把扳正尼姑的身子,令尼姑直面着自己。 成羡羽激动得面容有些扭曲,口中颤声对尼姑道:“姐姐,是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明天要出门,就先把这章放出来吧,明天就不更了,19号再来看。 60山中寺(下) 成羡羽眼前的这个尼姑,无论是身高、样貌还是年纪,都同成慕舟没有一毫一厘的差别。 那尼姑一脸惊诧,似乎有些莫名其妙。她先怔忪对视了成羡羽片刻,继而别过头去,礼貌地扭动手臂,欲摆动成羡羽的钳制。 但成羡羽却死死栓着尼姑的双手不放,因为用力过狠,尼姑双臂被成羡羽的虎口掐住处都深深陷了进去。 “姐姐,我是啊。”成羡羽几乎要哭出来:“我是你妹妹啊!” 成羡羽本来想说“我是小羽啊我是成羡羽”,但尚余的理智提醒她阿漆在场,不便报出真实姓名。 尼姑锁起了眉头,似乎被成羡羽掐得生疼,却又挣扎不得,只好双手合十,低头苦涩道:“阿弥陀佛,施主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人?! 尼姑说出这句否认,却令成羡羽心底更坚定几分:尼姑不仅身高样貌是成慕舟的复刻,连声音也同她姐姐一模一样啊! 成羡羽一下子就热泪盈眶。 她声音哽咽道:“姐姐啊,我怎么可能认错你!” “可是……”面对成羡羽的热情,尼姑尴尬不已:“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尼是个孤儿,无亲无故,自幼为庵中住持抚养长大,连山都很少下。贫尼和施主更是素未谋面,又怎么可能是姊妹关系,阿弥陀佛。”尼姑双手合十,紧贴自己胸}前念珠:“贫尼所言句句属实,施主倘若不信,可随贫尼一同前往山庵,问一问住持便知。” 成羡羽怔忪少顷,先五指暗中注力,试探到尼姑体内并无内力。这才信了尼姑的话,缓缓松开她,而后双臂颓然地垂下来。 成羡羽心中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如蚁噬心:怎么可能,世间这么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成羡羽将自己右手缩进袖内,微颤着抚了抚袖囊,那里面装着成慕舟的骨灰瓶。成羡羽嘴角勉强勾起一笑,双手合十朝着尼姑鞠了一躬,赔礼道:“不必去庵里了。师太,对不住,是在下认错人了。” “阿弥陀佛。”尼姑连忙合十还礼,又道:“施主若是没有其它的事,贫尼就上山采药去了。” 成羡羽合掌道:“打扰。”说着她侧身给尼姑让开通向山顶的路。 尼姑恢复最初的姿态,垂首低眉,从成羡羽身旁梭着身子上山去了,人又只能瞧见尼姑光溜溜的脑袋。 成羡羽望着尼姑远去的背影渐渐消失,而后失神在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阿漆也蹲下来坐在成羡羽身边,问她:“你有个姐姐?” “嗯。”成羡羽支吾一声:“已经过世了,是我认错人了。” 过世了她还会认错……阿漆想着便问:“但过世的时候你不在场?” “不在。”成羡羽口中说“不在”,却已倦于摇头:“她是被人杀死的。” “谁杀的?”阿漆胸中陡然生出朋友义气:“我可以帮你报仇。” “不用了。”成羡羽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吹在这山间的风:“我已经手刃仇人了。” 阿漆话很多,还问:“那你父母可还健在,或者其他兄弟姐妹?或是亲戚” “没了,多大死于非命。”成羡羽终于摆动了脑袋,摇了摇头。她好像缓慢地思索了一会,良久才道:“还有一个堂弟,在很远的地方,我管不了他。” 阿漆将成羡羽的这些回答听在心中,不由暗暗对自己道:我虽亲缘淡薄,但好歹尚有父亲健在,还有两三位不曾害我的弟妹,阿筝她却几乎一位能依靠的亲人也没有。 难怪她刚刚对陌生尼姑如此激动! 再联想到之前船上拼酒,清明夜话,甚至方才选择行路方向的不谋而合,阿漆心中对成羡羽的感觉,于相知上不觉更添浓浓几分相惜。 阿漆正心中感想万千,却忽听成羡羽一声嗤笑,伴清脆明朗一声:“不过都过去了!” 阿漆不禁心口一热,伸臂揽过成羡羽肩头,将她揽在怀中道:“是啊,都过去了。” 他刚还想说点什么,成羡羽却缓缓将脑袋靠上了阿漆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