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植此刻身体已经开始灼烫,浑身就似烧红的烙铁,热得像要爆炸。他情不自禁就开始在帐内来来回回急步狂走,边走边狂叫:“我讨厌他!” 服食五石散的人,以吃后发热的第一阶段最为意志涣散,心根本就管不住嘴。因此成植一面走,一面就说了出来:“姐姐,你自己难道没有发现?这个贱蛮挡了你的光明大道!” 他丧失理智,竟对成羡羽说话都是吼叫和斥责的。 成羡羽震肩出声:“我有什么光明大道啊?” “姐姐,我要水,水!”成植走到大帐中央,突然“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眼神和表情又转瞬变成饥}渴:“水,水——” 成植伸长了自己的脖子,找成羡羽要水喝。 成羡羽以为成植是口渴了,她就又让穆七给成植端了一壶温水来。 谁料成植夺了水过来,竟将水壶高高举过头顶,“哗啦”一下从头到脚浇下,完全不顾形象将自己淋了个落汤鸡。 浇完他提着水壶,委屈地问成羡羽:“姐姐,水怎么不是冷的?” 这便是人服食五石散后会出现的第二个阶段,身体发完热后又会发冷,需以冷水浇头发散。 由于没有冷水浇身,成植体内的五石散发散不出去,他很快冷得在地上倒做一团。成植腿弓起来双手抱住膝盖,头深埋进自己两膝间,不住地喊:“冷,冷,冷!” 成植声音凄厉,喊得穆七都错觉自己背后起了冰冷的鸡皮疙瘩。 成羡羽蹲下来,凝望着成植,也不扶他,只是问:“阿植,你究竟吃了多久了?只服一年多,散瘾不会像你如今这般犯得厉害。” 成植的症状,莫说比昔年江阴王,他甚至比段然还要严重! “我,我的确是前年才开始吃的。”成植抖抖索索,话也没个遮拦:“前年我和几个朋友去胭脂巷里玩,我们三个人就包下了整条巷子,一时间有些力不从心。就有个贱妓拿出几粒药丸,说吃了就能得神勇,百战不倒,但是药效太重,我们每人只能最多吃半颗。我当时以为是红丸之类,一口气将几粒药丸全吃了,果然一夜挺立不泄,浑身的力气,就好像……就好像永远都想要,怎么做也做不完似的!”成植回忆至此,竟骄傲一笑:“我后来就常常吃它,后来不做了,也想吃。我再偷找了太医验药,才知这种补丸里含有五石散。”成植咬牙切齿:“那个贱人!都是她害了我,若不是她,我怎么会染上了瘾,她害得我后来不得不撇了药丸,开始服食纯品五石散。我没个克制,一般人一天只吃一次,我一日吃四五次……”也许是人寒冷的时候会稍微清醒,成植又开始认错:“姐姐你派来江南催我回京的人,我几个月前就见到了。但是我怕姐姐你责罚我,又叫我面壁什么的,我又怕姐姐你发现我吃散,我就慢吞吞拖到现在才回来,结果一回来就听说你不当皇后了,要跟这蛮子去寸草不生的荒北……” “我几时要当皇后?”成羡羽打断成植,问他:“是陛下告诉你我要当皇后?” “这事还需陛下告诉?”成植大惊,仿佛在他心中,成羡羽当皇后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成植说:“我们成家朝朝出帝师,为什么不能出皇后呢?我小时候就想,要是我姐姐是皇后该多好……我盼着舟姐嫁给末帝,却没想到她跟末帝崩了。当时我逃出来夺在马车里,车里看不见天一片黑暗,我觉着我的梦也看不见天了,永远的黑了。后来羽姐你又重新点亮了我的天……”成植双眼发亮,仿若回光返照,他一时竟然身子都不抖了,兴奋地告诉成羡羽:“姐姐,你只要愿意,陛下一定会封你做皇后的!然后我也可以——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一块五石散?” 成植散瘾又犯,顷刻身形和神色恢复萎靡。 成羡羽闻言,深深闭起自己的双眼。 穆七见状,以为成羡羽是要再给成植一块五石散。穆七便垂眸从袖内的小瓶内暗掏散块,忽觉不对,他再抬头时,已有一道鲜血横溅帐壁。 成羡羽举手之间,拔剑杀了成植。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至六一完结。 98问题 穆七心下震动数秒,伸臂扶住成羡羽双臂:“其实你可以好好劝他改,说不定……唉!” 穆七一声短促的叹息:人杀都杀了,他说多了也无意。 “改不了的。”成羡羽盯着地上成植的尸体,她神色冷然,已完全死心:“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但此话说完,成羡羽还是无声地流泪了。 穆七最心软成羡羽哭,立马就改扶作拥,抱住了她:“别哭,他都这个样子了……你就少伤点心吧。” 成羡羽靠在穆七怀里,难过地说:“我一直想让他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儿,结果我却教导无方,愧对了成家列祖列宗。” 大错铸成,人的一生无法重来。 穆七就劝成羡羽,他的左手往下移,抚上了她的肚子:“还有宝宝,以后你可以好好教导他。” 成羡羽在穆七怀中点头。 穆七又说:“若是个男儿,就跟你姓成吧。” 成羡羽身子一耸,仰头望穆七,见他眸色坚毅郑重,全然不似在说笑。 穆七知成羡羽杀了成植,成家已再无男性血脉,他便决定让成羡羽的孩子姓成。 成羡羽心中感动,心中理智却控制着她无法答应:若非父母分离,男脉如何能随母姓?这却是怎么说都有违常理的…… “哈哈哈!”穆七知道成羡羽心里在挣扎什么,不由大笑:“跟爹姓还是跟娘姓,其实你们汉人的那些条条框框,我是不大在意的!” 穆七声声豪爽笑声,若劲爽秋风,将成羡羽心中阴霾落叶片片扫去,她禁不住也勾起嘴角,随着他笑起来。 一笑成羡羽头又晕了,眼前泛黑。 穆七心中又似踩空般慌了下,扶住成羡羽道:“你胎气不稳,快不要再波折情绪了。”他将她抱到床上,哄哄呵呵:“快不要再闹,成植的后事我来处理,你好好再睡一会。”穆七边说,边不由分说焚了安胎香。 也不知是刚才与成植耗了一番,使成羡羽心神俱耗,还是她真的胎气不稳,成羡羽一闭上眼里,她本还不想睡的,却眼皮沉沉,无法自控地睡去。 穆七一直坐在床头,知道瞧见成羡羽彻底熟睡,他才松了口气。 是他在安胎香里加了安神香。 成羡羽就算不会直接睡到明天早上,也至少在几个时辰内醒不过来。 刚才成植对穆七和成羡羽的所作所言,让穆七心头更加不安,他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一个念头。 穆七清理完帐内成植的尸体,嘱咐亲信抗下去埋了,穆七自己则率重军精兵,步骑皆备尽万人马,出营至京师北门前。 穆七也不挥师进京,只说要邀汉人皇帝出城,商谈退军之事。 约莫一个半时辰以后,常帝从宫里出来城里,又带重兵从城里出到城外。皇帝不入狄营,只在距狄营和京师各五里的中间处与穆七商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