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缓慢地动作都还没有进行完,就听见姜狄顺从地叫了一声:“师傅--” “主人--”东郭姑娘也单膝跪了下去。 被姜狄称作师傅的人,就是这里的主人。 “东郭来这里快两年了,也没有出去过吧。”主人发话。 “是。” 因为东郭每次遇着主人都是跪着不敢抬头的,所以她至今不知道主人长得什么样,只知道他和少主一样,喜欢穿紫衣,是中年男子稳重的声音,却总让她觉得迫来几分邪气,慑得人背后脊髓阴森森发凉。 “那就把这件事派给她吧。”主人又说。 “是。” 直到她用余光瞟见姜狄从自己身后走过来,瞟见他恭敬从主人手里接过竹筒的那一刻,东郭才明白过来。 主人给完竹筒就走了,她却觉得越来越害怕。 瞧着姜狄拔开了竹筒的塞子,倒出了筒里卷着的纸,把这纸张一寸寸展开……少女娇小的身子终禁不住颤起来,怯怯的问道:“少主,是命我出去杀人吗?” 姜狄不说话,一对墨黑的眸子越来越幽暗,沉不见底。两只捏着纸张两端的手渐渐合拢到一起,只把这纸死死地攥着。 不说话。 微微抬起几分目光,和她平视。目光一下子像是又心疼又内疚。 只一下子,旋即冷却。 凝伫了良久,终轻轻说:“别怕。” 这话刚落入东郭耳中,姜狄自己却突然动身凑过来,手轻轻触上了她的脸颊。 慢慢地往额上滑去,目光顺着指点点上移,直到凝视住她额头上的红疤,印子淡淡的,却范围很大,从烟水般的眉间处泛开去,几乎覆盖整个额头。 生人乍一看觉得触目惊心,但细细端详了之后,却觉犹如一株绽开的浅红菱花,明明没有风,却让人恍然觉得她在风中瑟瑟地招摇,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散开一样。 不由心底生怜,楚楚越看越挪不开眼。 “红菱花啊。”姜狄的双唇艰难地张合,低着嗓子似是自言。 那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泛起了柔柔的涟漪,波光粼粼。 已到卯时,清晨的寒气终于褪去,朝阳从天空中射下,耀眼的光芒顷刻就驱散了所有的雾气。 东郭一下子就什么也不怕了。 但是心里却迅速被另外一件事情占满,翻江倒海,激动不可自抑:就知道他也一直记得。 她就知道他也一直记得。 那夜满室光华,他用一模一样的姿势抚上她的脸颊,说的也是这一句感叹“红菱花啊”。 那夜他说完以后,就俯身亲吻了她,轻轻又加了一句:“再给我吻一个,第三个你就嫁给我吧。” 那是快两年前的事了,大琰朝的永隆二十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祝大家在2012万事如意~\(≧▽≦)/ 开新文了,欢迎新老读者O(∩_∩)O一个月没联系了,很想念大家。本来说元旦再开,但是我憋不住了,囧。 2、第二章 ... 这一年,朝廷派了好多将军和天狼蛮人打大战。处在边境上的主人庄子因此遭了殃:屋子是被烧毁了,老爷和少爷是被杀死了,少奶奶们……不知道流落去了何方。 小丫鬟东郭脑门上着了一箭,却没有扎进去,幸运的大难不死。 日落以后,夜幕沉沉,她实在没了去处,只得躲进树林。 这里荒无人烟,天狼蛮人不会有兴趣钻进来骚扰,东郭终于能坐到地上,喘一口气。夜色黑黑的,月光正好分开两束穿透树枝射来,突兀的光亮像狼的眼睛。 东郭拿手抹了抹额头,虽然没有刺进骨头,破了皮的伤口还在不停流血。 会不会死啊,会不会像老爷少爷那样因为中箭死去啊?他们那么富贵命大的人,都没有保住…… 她心里既难过又害怕,心头就跟指甲挠过钢板一般烧得难受。 惶恐中,东郭带着抽泣无意识地往后退…… “啊!” 好像撞上了什么东西,正准备回头,那东西就已抢先将她揽了过去。 霸道而钳制,温暖、宽厚、散发着吸引人的热气…… 是个男人的怀抱。 跟着一道清亮男音响起,口气带着几分不屑又带几分调戏:“头上擦破了个皮就哭成这样,要是真穿了头颅,哈哈!” 语音中,仿佛是件十分的趣事。 于高处看卑微者垂死挣扎,以其惶恐之态取乐? 东郭心内愤懑,只觉全身血脉开散--但做惯了奴婢,她的一双唇已牢牢粘在一起不会开口! 既然黑夜里看不清楚,那就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后偏过头去! 这么想着,她的哭声竟不知不觉止了下来。 却发现自己手肘抵着的地方湿且粘糊。不由低头细看,却发现纵是微弱的光亮也触目惊心:全部都是血,全部都是血! 男人的衣服已经破烂了,心口往下几寸的地方有个比碗还大的口子,涓涓地在流血。 他受了重伤! “你受伤了!” 她关切地惊呼抬头,却不禁愣住了。 这男人戴了垂下面纱的斗笠,以此遮盖住自己的容颜。而且……还在面纱底下再着半张银色的面具,月辉一照泛起淡淡的光。 他究竟是有多么不想把真面目视人啊! 不过男子律动而沉稳的呼吸把面纱吹起来几寸,东郭这个角度恰巧能看见他的下巴和双唇。 只一眼,就觉得真心好看。 那是天边的山和捧在手里的朱砂,无论远近都是天造的,碰巧让人看到。 “是啊,我也受伤了。”男子薄唇带笑,浑不在意:“两个受伤的碰到一起去了!” 却忽把剑刃贴在了她的脖子上。 细腻的肌肤触着闪烁寒光的利器,上头还带着新鲜刚杀完的血液和腥味,东郭觉得整个人都冰冰凉。轻轻地想动,却发现已被他一双如铁的胳膊所拴住,根本不能动弹。 她怕得打了个寒颤,没留意下巴往下点了下,就在这要撞上剑锋的千钧一发之时,男子自己淡淡地把剑从她脖子上拿开了:“这你都怕了?真是好哭又胆小!” 自己的确是很胆小的,被说中了弱点,东郭的头更低了。 却发现有什么东西直直掷到了自己脸上。 “哎呀!”她既吓且痛,忍不住一叫。 手上抓了,却是玲珑一个白玉瓶,半夜天寒,这个瓶子握在人手上却生暖意,自指尖游走上去,很快皆是温温的。 “这个涂了,止血。”男人连带着斗笠一起,将脑袋歪了歪。 半响,瞧着东郭接药后一直愣愣拿在手上,并不动作,便勾起嘴角轻蔑道:“放心,你不值得我毒。” 他以为东郭迟迟不用,是因为怕他下毒。 东郭却摇了摇头,很认真地将药还给了他:“这个还是应该公子你来用,你流了好多的血,这个伤口如果不治的话……” 应该是称呼“公子”吧,他虽然衣服都烂了,但还能分辨出来是那种她一辈子穿不起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