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1、第 1 章 ... 日已西平,临安城平乐坊街却是灯烛交辉。杨侍郎的长子,正要去迎娶王御史的嫡女,门当户对,结为姻眷。马上头坐着披簪花裹红扎的新郎倌,前头是勒缰的牵马人、吹奏的乐师、唱曲的娇娘、颠轿的轿夫、请神的卜师…… 还有队伍最前头的官媒辛大露,随着乐曲有节奏地晃动着脑袋,一人当先,喜地欢天。 她自然欢喜。入行四年来,这转眼已是做成的第九十九次媒,既吃且拿,赚了满满多少钵,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眼见着到了新娘子家,御史中丞的大宅就是气派,连两扇紫檀木大门上纯金的椒图,也雕得比别家要大上一倍。辛大露看着眼睛里就痒痒的,恨不得那两个怒目圆睁,嘴含铜扣环的椒图,全部都能化到自己口袋里来。 刚刚好押着子时,赶了个好彩头。一姑一婶一姨,三人搀扶着新娘子出来,口里都念叨着“谨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辛大露给卜师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立马就唱起颂诗来:“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花红利市多多赏,富贵荣华过百秋。” 鼓乐更加喧天,笙歌愈发聒耳。 王夫人听得颂诗,立马就出了门来,后头还跟着十来个小厮,有的拿着箩筐,有的拿着茶酒。王夫人四十出头,容颜虽老,朝廷命妇的气度还是足的。她说一声:“发!”,小厮们赶紧满天洒钱,铜钱哗啦啦落了一地,落得辛大露心花怒放。单凭听响声,这王家的散钱就比别家豪爽了一倍。辛大露估摸着,等会儿自己的酬金,说不定能有十两。 果然,王夫人将她拉到一旁,先命小厮给辛大露奉茶,又自从袖内里掏出一张钞,暗地里塞给她。辛大露笑嘻嘻拿手接了,轻飘飘一张钞,辛大露却觉得整个人都是一沉。小乖乖,这张钞子是二十两!等会分一两给卜师,二两给其他人……她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愈发高兴。 今年双春兼闰月,果然是顺风顺水赚得多。 拿人钱财越多,给人办事就更该卖力,辛大露信奉的就是这一点。她抄起小碎步,过去扶住新娘子,同众女眷一道拥簇着上轿。见得一切稳妥,辛大露站在轿旁,扯起嗓子高声喊道:“时辰不远了!热热闹闹!” 乐人们旋即演起乐,马背上坐着的歌姬们也唱起曲来,整个队伍都调转头,朝杨侍郎家归去。 等会儿到了杨侍郎家,不知能得多少打赏?不知吃酒如何?给不给首饰绢丝这些酬物?方才王家似乎只给了钞子……辛大露想到这,微微有些懊恼,自己光顾着钞子,一时都忘了讨吃要拿。 哎,又少赚了不少! 她心底叹了口气,接着觉得有些绞疼,仿佛那少赚的不是钱钞物拾,而是自己的肉。算了,等会到杨家,再好好表现,争取多赚点回来。她想着,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袋子,里头装着个盛满饭的食盒。按着规矩,新娘下轿的时候,要喂她满满一勺米饭,所谓添妆含饭来接宝,新娘吃得越多,婆家就赏得越多。 “有人抢新娘子!”数声尖叫打断了辛大露的美梦。见前头的人都乱作了一团,天还是黑的,模模糊糊看不清楚,隐约见着八九个蒙面的人,都是黑衣,更加难以分辨。他们手里似乎都拿着兵器,看架势,是要抢亲啊! 辛大露做了九十九次婚事,第一次有人敢抢亲! 有头有脸的人物,官媒的亲啊!是哪些个泼皮这么大的狗胆! 辛大露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得当中有两个黑衣人,率先往这边冲过来。新郎眼疾手快,带着数位家丁,阻挡下来。他本是人生喜事,却被人这么横杀出一棒,还坠马受了伤,气早是不打一处来,指挥那些家丁:“给我狠狠地教训!” 只可惜,那些家丁都教训不来。 这两名黑衣人,功夫都极好,个子矮些的那个,一手挥着剑,另一手推了那个高个一把:“大哥,我在这边顶着,你替我去带方儿回来!” 遥遥见着高个点了点头,听得风声四起,他纵身一跃,直接翻越过众人,朝花轿奔了过来。 辛大露看看四周:婢女们早就落荒四散,这大红的喜轿,八角的珠顶,旁边就孤零零剩她一个人,还有帐内的新娘子。 不能让他抢了新娘子! 辛大露猛地就挡在了花轿前,两手撑直,抵住了轿门。 她做媒近千,但凡经其撮合,皆是夫妻和美,儿女盈床,家和业兴,姻亲益彰,因此生意才得以越做越多,名头越来越响。 如果今朝被他抢了新娘子,岂不坏了自己的好口碑,好信誉?四年心血,不能毁之一旦! 却感觉新娘子隔着帘子在往外拱,急切的想要出来:“媒妈妈,你放我出去吧。” “新娘子,你可不能出来啊。”辛大露急得想跺脚,大家闺秀不是唱曲的娘们,曲娘要吸引汉子们的视线,她却是不该给人看的:“新娘子,你遮紧盖头,好生坐着,外面的一切,都有我呢!” 辛大露说这番话的时候,觉得心头生出一股英雄豪气。她挺直了胸膛,见着那黑衣人渐渐逼近:来啊,我辛大露舍得一身剐! 新娘子却还是猛地打起轿帘,执意往外冲。她不似辛大露那双天然大足,大户人家讲究一钩罗袜素蟾弓,稍微走快了点,整个身子都跌跌撞撞:“媒妈妈,对不住了,我要同项郎他们走!” “新娘子,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辛大露眼尖,一把抱住新娘子的腰,死死栓紧,自己身子往下一压,不让她走。销金的红盖头被她这么一撞,从新娘子头上掀开,飘飘摇摇就落了地。 “杨公子与你门第相仿,家势相当,哪里还能找到这样的良缘之配啊,新娘子你千万不要糊涂啊!”辛大露见着盖头落地,却不能去捡了给新娘子盖上。她想哭,她真想哭! 她搞不懂为何这王家新娘子像吃了迷魂药似的,死命要挣脱开她,想奔向她的什么郎。 郎什么郎,杨公子才是她的郎! 新娘子云碧鸾髻,满头翠摇,金钗金镯金披坠,都是价值连城!却独独一双眼睛红红肿肿,哭花了一副巧妆。 黑衣人身躯凛凛,约莫将近九尺,极其魁梧雄健。他已近至辛大露身前,却反倒将刀收回了鞘内。辛大露见着这刀鞘做工精细,上面雕刻着一只白虎,深夜里闪着银色的光,寒气逼人,形状怪异。它张开四爪,似乎要扑过来,面目却并不狰狞,双眼和嘴巴都是紧闭的。这是一把宝刀啊……辛大露心里又开始估算这把刀的价格。 她盯着刀,黑衣人却盯着她,仿佛高高在上的俯视一个小丑,语气似有不屑:“你这个媒婆,真是个死呆!怎么还抓着我弟妹不放?” “泼狗,你才死呆!”辛大露被骂了,业火唰得冲得更高。她双手依旧死死抱住新娘子,口里不加思索地斥骂道:“清平世界,你无缘无故拆毁人家夫妻,棒打鸳鸯。青天白日,你没的由来当街持刀,打家截杀。你助纣为虐,你为虎作伥!天子脚下犯法,我报上去,官家剥了你的皮……”做媒婆,靠的就是嘴巴快,说得你没法子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