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大露慌忙摇头,不是不是,她的“不”字还没有说出口,却见颜公子早已起身,悠悠地上了台,塞了些银子,借了一具瑶琴。他起手一挥,如听万壑松声。券券而来,汩汩韵味。本来四散了的人群,又重新聚了回来。 颜公子却依旧弹弹蹭蹭,仿佛置身世外,超然了万物,丝毫不在意底下他人的议论或喝彩。他只是给她一个人弹琴,博她一笑。 辛大露觉得眼前一切景物都以朦胧,天地间只能清楚的看见颜公子一人,一步步越来越近。他凝视着她,眼眸之中,只有化不开的柔情万千。蓦然间,辛大露心底也变得柔柔软软,悸动不已。一片情深似海之中,什么都尽皆抛却了。 她想唤他的名,他的字,却发现自己只知道他姓颜。浑浑噩噩中,她出口叫他:“欢—” 她欲与君欢好。 颜公子一愣,旋即一笑,好似朝霞般在整张脸上渲染开。 辛大露已然痴傻,她怔怔地,又唤了他一声:“欢—”。紧跟着,又嗔了一声:“欢—” 怜欢敢唤名?念欢不呼字。连唤欢复欢,两誓不相弃。 “恩,恩—”颜公子一声一声,低低应着她。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双臂轻轻环绕上了她的腰肢。辛大露浑身都颤了起来,抖得厉害,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双颊通红,好似喝醉了一般。明眸顾盼,眼波欲流。想避闪躲开,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一点都动不了。 她这份小心翼翼地娇羞,好像愈发刺激了颜公子。在物议沸腾中,他愈发将她栓得紧了。辛大露心里已是百转千回,颠倒缠绵。 她觉得有一团火,从自己心底往外烧,最后燃尽了自己整个人。 直到颜公子手轻轻地移开,只是柔和地望着她笑。辛大露依旧兴奋得难以自抑,她要赌一把,押一个宝:“公子,你会娶我吗?” 她终究问出了口,而后惴惴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摘一段百科: 中国宋代兴盛一时的民间艺术演出场所“勾栏瓦舍。 南宋临安的瓦舍数量据各种史籍记载,共有24座。 《西湖老人繁胜录》中记载:“惟北瓦大,有勾栏一十三座。”另外,临安还有那种“独勾栏瓦市,稍远,于茶肆中作夜场”。临安市民“深冬冷月无社火看,却于瓦市中消遣”。《东京梦华录》中称:“不以风雨寒暑,诸棚看人,日日如是。” 8 8、第 8 章 ... 颜公子没有立刻回答。他没有笑,视线一直停住在辛大露脸上,深黑的瞳孔不见光泽,让人一点也摸不透。明明时间那么短,却觉得好像数年那样长。 辛大露睫毛轻颤,双眼却是一眨也不眨地同他对视,目光里有忐忑,有焦灼,还有几许不知所措,全都无遮无拦地显露了出来。她无畏地又问了一遍,声音清澈见底:“颜公子,你会娶我吗?”末了,又复低下头,娇怯地轻唤了一声:“欢—” 这是她的小聪明,她想讨他欢心,她想嫁给他,或者说,她想攀上他。 其貌不扬的少女,每日过着平凡的日子。突然有一天,众目睽睽下赐给她一个举世无双的公子有才有貌,能文能武。他的独特,他的温柔,他的富贵……于是他瞬间就成了她唯一的天。 良久。 “会—”颜公子突然应了一声。他还在看着她,脖颈上的喉结动了动,又添上一句定心的话:“在下明天,就去你家提亲。” 他这一句话说得很浅,比起允诺,倒更像是叹息。即便如此,辛大露还是听得心头一荡。不由得飞了他一个眼神,轻颦浅笑,回眸含嗔,羞脸粉生红。 她同他一道执了手回去,颜公子手还是凉的,辛大露的手心却握出了汗。他们一路都没说话,辛大露不好意思开口,颜公子便一句都不先提。 临到她家门口,眼见着就要分别,辛大露方才不好意思地说:“颜公子,我……到家了。”她觉得应该将手从颜公子手中抽出来,却舍不得。 他却轻轻放开了她的手,自然而然。淡淡地看向了屋檐,眸中没有一丝变化:“这是你家?” “是—”辛大露的声音细若蚊丝,她怕他在意自己家屋小破旧,门第寒酸。 “呵呵。”辛大露听见他笑了,疑惑地盯着他:她明明没有见着他笑啊,竟是幻听? “那我明天,就来这里提亲。”辛大露听得颜公子又说话了,这话明明字字铿锵,却让人觉得飘渺。她一愣,再反应过来,颜公子早已离去。 她看着他的背影更行更远,在心中的原野里生长起一片春草,随风轻摆,就像他飘飘的白衣。 辛大露很兴奋,跨进门就告诉了她娘这个好消息。她娘恰巧刚同辛无知吵过架,泪痕阑干:她告诉自己女儿,她这是奇遇。但凡奇遇,都是来得快去得快。这般神仙似的公子,断然不会娶她。不过一时起兴心血来潮,随口允诺一个。一不伤财,二不伤身,三不伤心。 辛大露却不听,她觉得她娘太世故。青衫再薄,她的颜公子也不会嫌弃她,不减这故事动人。 第二日,她子时便起床打扮,事实上她根本无法入睡。装扮好,便干坐着等。可一直等到又一个子时,街道从寂静到喧闹再恢复寂静,颜公子还是没有来。 她娘劝她,骂她,求她,她都不听。依旧日日等,夜夜等,一颗痴心就这么飘在空中。 “露儿,前日遇着了张媒婆…”辛大露的娘见着女儿每日都是游离恍惚,神情憔悴,一颗慈母心哪里忍受得了:“她给我说了个小哥儿,是三街那卖鞋履的。自己的铺子,也算殷实……” “娘,我不嫁。”辛大露连说话也变得木然,没有起伏:“除了颜公子,我谁也不嫁。”她一字一句,是那样坚定:“他说过的,要来我们家提亲,他一定……是有事耽误着了。 他就会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辛大露的娘又气又恨又怜,急得直跺脚:“娘问你,那颜公子叫甚么名?” 辛大露茫然的摇了摇头。 “那他又是哪里人氏?住在何方?家门哪里?”她娘句句都问在了辛大露的心槛上,问得她愈发觉得空。 她娘却还是不肯放过她,咄咄逼人:“他说来提亲,可曾事先定了哪家的媒妁之言?” “……”辛大露除了僵硬地摇头,什么也不能做。 “那他怎么可能会来?”辛大露的娘干笑了几声,替女儿叹了口气,也替她自己惋惜:“就如同我和你爹,没有媒妁之言的亲事,到头皆是好景不长。”她说完,诚恳万千地看着辛大露:希望女儿能够将这一切看明白,从虚妄的泡影里醒过来。 可惜,辛大露一腔执念,根本无法想穿:颜公子一定是因为事务繁忙,无法抽身。她心里不仅不责备他迟迟不来,反倒觉得自己不去看他,失了为人= =妻该有的那份关怀,倒是她的错了。 虽然不知道他如今住在何方,但是当日初见的贾相别院,她还是记得路的。去那里守一守,总有一天能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