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梅卿求之不得,立刻乐呵呵地进门:“既然是锦真人开口相请,那自然是不忙的了。” “仪宾这边请,”这时齐雁锦低头让了一步,随即眼风一扫,咬牙道,“连棋,看茶。” “是。”连棋利落地答应了一声,看着这两人假模假式地打交道,只觉得胃部一阵不适。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厢房,无声落座,面面相觑了半天,彼此几乎同时开口。 “娆娆我不会放手。” “我已经改主意了。”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沉默,陈梅卿尴尬地拧着眉,这一次决定先发制人:“锦真人,你一撒手就跑个没影,可知道我妹妹后来吃了多少苦?将她交给你这种人,我不放心。” 面对陈梅卿的谴责,齐雁锦心中也是一阵懊悔,歉然道:“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娆娆。我这人做事一向全凭喜好,只要对了胃口,强取豪夺也不是什么问题。而对于她,是我第一次处理男女之情,难免感情用事、失之鲁莽,不知大舅子你可否海涵?” 听听,听听这口气,就算做了道士,也改变不了纨绔子弟强抢民女的癖性啊! 陈梅卿脸色发白,再一次清醒地意识到,齐雁锦不愧是当年山西总督的二公子,论起胆大妄为,根本不输给任何一个豪门败类。尤为可怕的是,狼性的嚣张尚可防备,狡诈的狐狸一旦也嚣张起来,那简直就叫人防不胜防。 他那天晚上到底是缺了哪个心眼,才会觉得眼前这男人值得妹妹托付终生呢? 于是陈梅卿深吸一口气,冷静而友好地冲齐雁锦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开口问:“那么锦真人,如今我与妹妹木已成舟,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可惜陈梅卿抛出的这点难题,对寡廉鲜耻的齐雁锦来说根本无关痛痒。此刻他望着陈梅卿,竟然一脸真诚地提议:“过去你不是一直拿娆娆当妹妹吗?在我想出办法改变局面之前,还请你善始善终,继续拿她当妹妹看待。” 嗬,一句话就想判他当一辈子的和尚,这臭道士好大的口气! 陈梅卿倒抽一口冷气,面对齐雁锦无理的要求,脸色也沉了下来:“我说过,我已经改主意了。” 齐雁锦闻言一怔,充满怀疑地看着他:“你这话当真?” “千真万确。”他已经害妹妹吃过一次大亏,绝不能让她再度羊入虎口,“你口口声声说你对她是一片真心,可你看看你这片真心用的都是什么方式?你刚回来不过一天,就再次让她夜不归宿,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你又要她如何自处?换做我是你,如果我爱她,就绝不会这样坏她名声。” “可是,你并不爱她……”这时齐雁锦双目低垂,喃喃道,“我又何尝愿意让她去冒身败名裂的风险?难道只因为走错一步,就要我与她失之交臂?” “那就得问你自己,为什么会走错这一步了。”此刻陈梅卿注视着齐雁锦,眼中毫无同情。 “那么娆娆呢?你可有为她想过?”这时齐雁锦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质问,“你根本没拿她当妻子。” “谁说的?”陈梅卿矢口否认,“如今我既然已经和她成婚,自然会将她当妻子看待。” “哼,别撒谎了。如果你真拿她当妻子,为什么自成婚以来,你始终都没有碰过她?”这时齐雁锦挑起眉,冷笑着戳穿了陈梅卿,“可见你心里还是只把她当妹妹。男婚女嫁本该是两情相悦的事,你若做不到,就不该勉强自己。” “谁说我做不到?”齐雁锦露骨地奚落太令人难堪,让陈梅卿瞬间恼羞成怒,反驳道,“只是枣花她一时不愿意,我也不便勉强。” “她不愿意?”齐雁锦斜睨着陈梅卿恨不得咬掉舌头的懊恼模样,失笑出声,“她不是你的妻子吗?为什么会不愿意?”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禽兽!”陈梅卿瞪着眼大声谴责。 “没错,我是禽兽,而你不是,”齐雁锦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还他一记犀利的眼神,“所以你最好把娆娆让给我,免得我也对你做出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来。” 陈梅卿当即金刚怒目,准备翻脸,哪知就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连棋却忽然满脸堆笑地走进屋中,为二人沏茶。 陈梅卿不好发作,索性耐下性子享用茶点。 好在这间屋里,人虽是歹人,茶却的确是好茶,真正爽口润肺、清心降火。于是等到连棋离开之后,陈梅卿已经能够平心静气,慢悠悠地开口:“你有什么好得意的?论天时,枣花她想嫁给我,已经想了十年;论地利,如今我和她同居毓凤宫,即便没有肌肤之亲,也是一张床上睡觉;论人和,我过去与她青梅竹马,如今更是结发夫妻。你同我争,能有什么胜算?” 他这番话让原本笑吟吟的齐雁锦瞬间冷若冰霜,迎着陈梅卿挑衅的眼神,警告道:“奉劝一句,你最好别轻敌。” “那就走着瞧吧。”陈梅卿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杯子,抬脚走人。 这天陈梅卿回到毓凤宫后,当晚便病倒在床——与其说是病倒,其实也不过就是闷不吭声地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咬紧牙关,水米不进而已。 朱蕴娆起初以为他是在和自己怄气,后来才开始觉得不对劲,吓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一遍遍地传召太医为陈梅卿瞧病,守在床边衣不解带地照料他。 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陈梅卿却在一片黑暗中苦苦思索,揣测着齐雁锦的所作所为——午后一番对话,他可以确信此人对枣花用情至深,可是用情越深,眼前的一切就越是蹊跷。 到底是什么事,能比这份深挚的感情更重要,让他不惜放下儿女情长,一会儿上北京,一会儿又去巡抚衙门呢?若说只是为了楚王的案子,鬼才相信。 思来想去,脑中只猜出一个模糊的可能——这个道士,正在复仇。 如果真是复仇,这牵连可就大了……为今之计,他也只能靠着装病,先将妹妹拴在自己身边,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三十三章 驱邪气 当晚毓凤宫里的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都诊断不出装死的陈梅卿生了什么病。他只推说自己浑身无力、头疼欲裂,身上却不发热,也不冒汗。 于是太医们围成一圈,讨论了一下陈仪宾四平八稳的脉象,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陈仪宾这症状只怕是中邪,也许是白天在外面冲撞了什么……” 一言以蔽之,就是吃饱了撑的——装死。 哪知这个答案却是朱蕴娆最怕听见的,因为她知道夫君白天去见过谁。 夫君眼下这症状,的确是中邪,可是又能中谁的邪呢? 眼下精通各种旁门左道的人,舍臭道士其谁? 可是……那个臭道士再怎么坏心眼,也不至于为了和她厮守在一起,就对她的夫君下毒手吧? 他不会不知道夫君在自己心目中有多重要,如果他真对夫君做了什么坏事,她一定不会原谅他的!朱蕴娆只好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这臭道士除了人不要脸一点,心眼也没那么坏,没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