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太后脸色微变,但转瞬即恢复常态,拉过一旁然若的手慈爱地问:“皇上可还记得这孩子?” 福临已经知道孝庄的意思了,仔细看了看然若。她很美,虽不比宛湄温润,不比芯雅高贵,不比贞莹柔弱,但她,比他的任何一个妃子都要美……他细想了想,选秀的时候似乎没有印象了。上次的宴会,好像是见过。是那个吟《长相思》的女子么?宴会终了后,自己还曾无意提过她,记得梁九功殷勤地说过,她是佟佳氏……然……然答应吧。 福临似不经意地转过目光,手里仍旧把玩着那枚玲珑剔透的玉扳指,淡淡地看着地面的青砖道:“梁九全,传旨,今晚由然答应侍寝。” 庄太后闻言,不由拉着然若和福临的手,温柔地笑了。福临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母亲还是最在乎、最疼爱他的。 然若心中苦笑着看着面前的母子,各自看似真诚的目光中,究竟有几分真情,几分伪装与试探,又有几分真真假假的心疼? * 花瓣的香味。 然若把脸没入水中,再抬首,感觉面上清清凉凉的。突然玩心大起,把一片片花瓣撕成粉末,捏在指间,染红了水晶般的指甲。 “青儿……”然若轻唤了一声,瞪大了凤眸,认真地洗掉指尖的花垢。柳青又往她身后倒了些热水,语调平缓地道:“小主有什么事吗?” “陪我说说话儿吧。”然若有些心不在焉地靠在浴桶边缘。 柳青恭敬地回答道:“是。”然若一愣,挥挥手,淡淡补充道:“和我就不必拘谨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对我今日承宠的看法。” “奴婢自然是恭喜您了……不过……您的王牌不是还没有出吗?现在似乎早了些呢。”柳青小心地瞧着然若的神色。 “我也是这个意思。我还没有……去找过贞贵嫔呢……”然若嘴角莫名的勾起一抹弧度,惹得柳青一阵心惊。 “或许这次侍寝也是个机会,”柳青想了想,继续说:“您侍寝后是一定会晋位分的,到时候旨意一下,即使现在不是盛宠,各宫也一定会有所表示。到时候再拉拢谁也不迟吧。而且当初您选秀时和众秀女又不熟悉,她们说不定早就有了什么同盟之说。” 然若无奈地道:“我了解自己的容貌,若选秀时太出众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你看那个赫舍里氏瑾之不就是因为相貌出众而被毒害的么?至于你所说的这届秀女中的同盟……我不在乎。即使她们某些人暂时达成了共识,也迟早会反目的。我不想白白找个内贼来,徒惹自己伤心。就是养条狗,还会有感情的呐……” 柳青自然地点了点头,并没再回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后,然若开口了:“柳青。” 柳青回过神来后忙说:“小主您吩咐。” “嗯……没什么。到时辰了吧。起吧。”然若眼前似乎蒙上一层雾气。 “哦,奴婢伺候小主。”柳青敏感地感受到了然若的情感变化,然若再怎么早熟,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吧…… * 夜晚的乾清宫显得略为有些清冷。刷得雪白的墙壁上挂了许多字画,都是极品。和平常第一次侍寝的女子不同,然若面上没有一丝害怕,悠然如常。 他还没来啊。然若突然觉得有点冷,把丝被裹得紧紧的。这便是龙床吗?上得了龙床的算不算龙女呢?然若胡乱想着,突然想到了些促狭的东西……得宠的贤妃和佟姐姐、贞贵嫔,是不是也都在这床上躺过?想着想着她竟笑了起来。 “然儿,笑什么呢?”只见一个俊朗的少年大步走来。 然若依旧没有一点慌乱,保持着迷人的笑容,粉嫩的脸颊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显得格外动人。“然儿……不想说!” 福临假装不高兴地道:“呀,朕问的事情竟敢不说,抗旨是什么罪名啊?”福临没由来地感到一阵轻松,这个小妃子在他面前竟然完全不紧张。 然若也忙正了脸色道:“臣妾知错了,请皇上责罚!” 福临见她说的煞有其事,不觉浅笑:“你可说说,朕怎么罚你?” “皇上可以罚然儿永远不离开皇上啊……”然若甜甜一笑,将头歪在福临肩上。 福临一愣,把然若紧紧搂在怀里。“然儿……”福临轻柔的声音,恍如隔世。 然若却没有陶醉于此,心依旧冰冷。不是我佟佳氏然若邀宠,而是只要进了这紫禁城,我就已经无法脱离你了!爱新觉罗·福临!一辈子留在你身边不是对你的诺言,而是……我的无奈。 时辰到了,然若按规矩便要离开。然若并没有贤妃那般圣宠可以在夜间晋到贵嫔位,还是退了出去。她隐约听见一个老太监用沙哑的嗓音问顺治:“皇上,可留?” 福临的声音有些模糊:“留。晋为然贵人吧。” “皇上……”老太监提醒道:“然主子理应先晋常在……” “然常在?多不好听啊……还是然贵人顺些。还有,别以为你是太后的人就可以在朕这里放肆!” 然若听了不禁心中冷笑。然贵人?然常在又如何?她下贱地在这个男人怀中呆了一夜,得到的不过是如此空名!但是……有了位分,为了家族,亦是值得的吧……然若微眯了凤眸,快步走出乾清宫。 * “原来这位就是然贵人啊,妹妹果然好相貌。”慧贵人含汐端坐在位,一脸温和地笑道。 然若并未答话,只听佟妃不冷不热地说:“这是我妹子。” 贤妃闻言接过话头,婉声笑道:“怪不得然贵人和佟姐姐一般美呢。”语气之中颇有讨好之意。 静妃在佟妃得宠时与她多有不和,但谁都知道此时皇上最宠爱的是贤妃,所以她便顺理成章地转移了攻击的目标,不无讽刺地道:“呵,贤妃娘娘可真会说话,把人心都拽着紧紧的呢。” 刚刚小产的云贵人属贞贵嫔贞莹一派,闻言便道:“静妃娘娘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咱们在宫里同住有幸共同侍奉皇上,不都是姐妹们的缘分吗,何来拉拢人心这种说话?”云贵人是贞贵嫔宫里的宫女出身,皇上偶然临幸她也只封了答应,可贞贵嫔并未怪她,还与她姐妹相称,所以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贞贵嫔的人。后来有了身孕晋了常在,不幸小产后又晋了贵人,却因身份低微而无封号,只用闺名中的一个云字勉强为号。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贵人有什么资格和本宫顶嘴?”静妃怒气冲冲,似乎已经忘了自己不是身份高贵的皇后,而是储秀宫的废后——静妃。 慧贵人见状,便小心翼翼地劝着静妃:“娘娘别气,云贵人不是故意和您顶嘴的。”表面上是劝慰,实际上无异于火上浇油。果然,云贵人忿忿地看向她。 贞贵嫔见气氛尴尬,便出来打圆场道:“听说皇后娘娘今儿早上有些头痛呢,咱们可别打扰娘娘休息了。姐妹们不如先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