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了一声,低低道:“你可以帮我,可以为我铺路,但却不该拿我当筹码……太子是什么样的人,爹爹久居朝堂,应该比我更清楚……他虽然是陛下亲手教养出来的儿子,可他全然没有陛下的弱点,陛下仁厚而少决断,他冷酷而有魄力,现在结局你也看到了,我与他之间这点情意,并不能让他失了方寸。” 不想放手也放手了,不想伤害也伤害了。 甚至在明知道太后会针对她的时候,他也只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我不可能为你做更多。 “都这个时候了,爹爹还不愿意对我说实话吗?” 赵子仪瞳孔一缩。 赵昔微笑了笑:“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我……” 赵昔微站了起来,也不管他还坐在轮椅里:“爹要是想我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太后手里,就尽管瞒着我吧!” 眼看她就要转身离去,赵子仪突然低声开口:“是为了你娘!” “为了你娘亲!她的死另有隐情!” 赵昔微霍然转头:“你说什么?” 赵子仪双掌用力压在扶手上,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你娘亲的病,是因为毒物所致!”他的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一字一句道,“而真相,就在皇后身上!” “什么?” 准确的说,真相在皇后的陵寝里,在皇后的棺椁中,甚至可能在皇后的尸身上。 当年沈玉清为了爱情与皇后交恶,两人着实闹过不少小别扭,而沈玉清为人任性孤傲,向来不懂得掩饰什么,于是很快满京城就都知道,昔日的闺中密友反目成仇了。 那次中秋宴的不欢而散,皇后腹痛难忍,可不久后沈玉清自己也病了一场,光是小日子就拉长到了半个月甚至一个月之多。 只是当时没人往哪方面想过。 沈玉清自己懂医术,所以也没召过太医。 等赵子仪隐隐察觉出异样时,病症已经形成。 他心里慌乱,急着要去找皇后问个明白,可是沈玉清却不愿,她只自负地一笑,说:“女子血气不足,大多会有这种小毛病,你别小题大做了,闹到宫里去,她指不定又要怎么骂你呢,你放心吧,我自己能医治好的。” 她是家中独女,从小备受宠爱,又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比别人出色,于是养了一身的骄傲,这种时候去问皇后,不管这个病是不是和皇后有关,都等于要向皇后低头。 她不想。 赵子仪拗不过她,只好暗地里找人把当日吃食的单子偷了出来。 然而那日只是一场普通的小宴,菜肴酒食与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唯一有些特殊的,怕就是那壶酒。 可这酒是沈玉清自己准备的。 去赴皇后的宴,却自己带了一壶清酒,此举已经算得上大逆不道。 她倒是十分坦然:“是啊,皇后娘娘已经不是从前的顾家小姐了,我难道还要以那个沈家姑娘的情分待她么。” “可是你也不能这样胡来啊!”赵子仪年少时就伴在君侧,灵敏的政治嗅觉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你现在和她关系闹得这么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被有心之人拿去大做文章,你可怎么办?” 沈玉清耸耸肩:“那不是正好?省得她一天天的抓着我参加这个宴会那个宴会,没半点儿清净。” 赵子仪道:“可是你们两个都突然病了。” “说不定是巧合呢,你们这些朝堂上的人啊,就是心眼子多,我和她虽然闹僵了,但也不至于要对方的命啊。” 赵子仪一想也是。 皇后当时宠冠六宫大权在握,除了太后那边不好对付外,从前朝到后宫都是一片称赞,想要谁死,直接就能让人明明白白的死,哪里犯得着用这样见不得人的手段? 可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又是暗中多方打听,又得到了一条线索。 当时皇后与沈玉清喝的酒里掺了血水! 两个女人喝酒,还要掺和血水,这在搞什么? 赵子仪大惊失色,本想继续盘问的,恰逢此时沈家出事,为了能维护恩师,他只得多方周旋调停,这酒的事也就先搁置了。 哪料这一搁置,就是一生。 直到后来皇后病故,沈玉清也不知去向,他更是不敢再提这茬。 哪料时过境迁,皇帝竟然像是也窥见了什么秘密,突然注意到了这壶清酒…… 赵子仪说完就陷入了沉默,他把手掌抚在额上,不想暴露内心的焦灼不安。 赵昔微的呼吸都凝滞了,轻声问:“所以,那杯酒,是真的?” 如果是这样,那李玄夜只是废了她的位份,还能让她好好的离开东宫,这绝对是大恩大德、情深义重! “不,不,不。”赵子仪松开手掌,斩钉截铁地道:“你娘亲她绝不是这种人,她那个性子,又执拗又骄傲,就算是恨透了谁,也不会拿出这样同归于尽的法子!更何况,她与皇后也没走到这种地步。” 这点赵昔微也是不怀疑的。 沈玉清是个很看得开的女子,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一段情,一个人无怨无悔地隐居这么多年。 “……可是,我们相信娘亲,陛下会相信吗?太子他……”赵昔微捏了捏手心,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钻了上来,“他会相信吗?” 话一问完,就有答案了。 他不相信。 换作任何人也不会相信。 就算赵子仪自己也无法辩解。 她按住心口,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所以,这就是他放弃我的真相?” “微姐儿……”她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让赵子仪的心扯着疼了一下,“微姐儿,这不是你的错,这是爹不好,是爹……他说会给爹一个解释的机会,等他班师回朝会着手彻查旧事,他叫我不要告诉你,他……他对你还是……” “别说了!” 话语突然被打断,她声音又轻又快,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长长的睫毛覆盖住了眼眸:“我都明白了,你别说了……” “微姐儿!”赵子仪却更加着急了,“你听我说完。现在不信任我们的,是陛下,陛下认为是你娘害死了皇后。但太子殿下他是给了我们机会的,他说过,等凉州事了,便有空出手来彻查,只要我们把真相查出来,他会还我们清白的。” 他说得那么急,生怕她不肯听下去似的,赵昔微的心就像一颗铁球从高空坠落,“砰”地一下,重重地砸在冰冷生硬的石砖上。 被动到这种份上,说明赵子仪是真的束手无策。 是啊,两个当事人都已经离开人士,而在世的知情者寥寥无几,即便是舌灿烂花,在没有证据的时候,也只能干瞪眼。 可是…… 按赵子仪所说,他是第一个觉察出不对劲的人,他选择了把她推往宫里,去接近太子,以求换取一个机会。而太子,选择了把她推回赵府。 不管怎么说,他这样的做法都不能说是绝对信任。 她是能理解的,事关他母后的生死,他只是把她推开,就已经很顾及情分了。 可是那颗心却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密密麻麻的扎着疼。 如果这就是他放手的原因,那是不是太过沉重了些? 赵昔微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把那陌生而熟悉的泪意逼退了回去,她尽量用平静得稍显淡漠的语气,轻声问道:“所以,爹爹要我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