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早晨的寒风格外刺骨,外面的天色尚未大亮,院内烧了地龙,与外面的冷空气两相碰撞,顿时就凝结成了一片湿漉漉的水汽,如云似雾一般弥漫开来,朦朦胧胧的飘在天边。 两旁的瑞兽灯柱静悄悄的亮着,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虎豹,双眼如铜铃一般,警惕地守护着这院内的一切。 众人都没有说话。 只一动不动的等候着。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有一行整齐的脚步踏过,紧接着有清脆掌声响起。 “啪啪啪、” “啪啪啪、” “啪啪啪。” 三击掌为一节,三节为一组,不紧不慢,从大门而起,绕过影壁,穿过外院,又踏过了垂花门,到了内院。 随着这击掌的声音,老夫人的神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来的显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赵昔微见过的皇室贵族不多。 不由就想起了上个月迎接江夏王妃的场面,那时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是有说有笑的,气氛虽然也很庄重,却不似今天这般沉闷。 再又想起了前不久在莲华寺,太子出现的场景。虽然威仪迫人,让人不敢直视,却也没有这样声势浩大的排场。 越这么琢磨,就越好奇:今天来的到底是谁? “啪啪啪。” 不紧不慢的拍子落下了最后一个,终于停下了。 赵昔微数了数,从开始到结束,竟然不多不少,刚好九九八十一声。 一阵整理衣袖的声响之后,一名内侍昂首挺胸,踏进了院子。 他身穿红色圆领袍,头戴金黄貂蝉冠,手上握着一把白色的拂尘,由几个小内侍簇拥着,出现在了赵府女眷的面前。 见到来人,老夫人忙躬身行了礼:“臣妾赵杨氏,见过常公公。” 赵昔微等人也跟着乖乖地行了礼:“臣女见过常公公。” 那内侍背着手,态度十分的傲慢,见一众人等行礼,也不谦虚一下,只不冷不热的道:“赵老夫人,咱家来给你道喜来了,马上就是冬至节,长信宫准备办一场梅花宴,奉太后娘娘口谕,届时请贵府的夫人小姐按时进宫,切莫误了时辰。” 听到太后二字,赵昔微心里咯噔就是一下。 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老夫人态度十分的恭敬,忙又行了一个大礼:“臣妾赵杨氏领合府女眷谢过太后恩典。” 又亲自上前打点了常公公:“大清早的难为您跑这一趟,请公公进去喝杯热茶。” “喝茶倒不必了。” 常公公甩了甩拂尘,不阴不阳的笑着道:“赵老夫人,太后很是挂念你呢。昨儿还跟咱家提起,说你教女有方,培养了淑妃娘娘这样贤良的女儿,又培养了相爷这样能干的儿子,一个是后宫妃嫔的典范,一个满朝文武的榜样,说是天子的左膀右臂也不为过,老夫人可真是第一有福之人呢。” 听着口吻,很是有着弹压之意。 赵昔微绷紧了心弦。 看来,太后对赵府的不满已经到了顶点,就连表面的太平也不肯再伪装了。 父亲接自己回府,只是一条导火索,真正的原因在于父亲不肯站队。 而正是因为如此,这道裂痕是无法修补的。 这可苦了自己了。 太后不满,不会直接发难做丞相的父亲,只会将怒火转到自己身上。 赵昔微垂眸分析着,却听见那常公公的声音猛然在头顶响起:“咱家听说,贵府刚从乡下接回来了一个庶女,是哪个啊?” 赵昔微的心脏咚地一下,像是从悬崖往下直直的坠落。 该来的,终于来了。 老夫人眸光微微一闪,但很快就又摆上了一副笑脸:“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丫头罢了,不值得公公一提。” 一面说,一面唤道:“微姐儿,还不快上前见过常公公。” 赵昔微就收了神思,向前一步,屈膝缓缓一礼,声音平静如常:“臣女赵昔微,见过常公公。” “嗯。”常公公抱着拂尘绕着赵昔微走了两步,这才笑着道:“果然生得国色天香,难怪入了王妃娘娘的眼,就是太后娘娘见了,也怕是要疼惜你一番呢。” 这话说得极为放肆无礼,可他是太后身边的内侍,别说赵昔微不敢反驳,就是老夫人也得赔笑:“公公谬赞了,她哪里当得起。” 那常公公就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给了身后的小内侍一个眼神。 小内侍就捧着一个红漆黑子上得前来。 常公公拉长了音调道:“这是太后特意赏赐给赵小姐的。” 赵昔微没有抬头,内心不明所以,但还是恭恭敬敬的又行了一个礼:“臣女谢过太后娘娘恩典,太后娘娘千岁。” 常公公对她的态度十分满意:“不错,是个可造之材,也不枉费咱家这一番提点。” 说着就有小内侍将礼物呈到了赵昔微的面前。 众人的瞳孔陡然一缩。 就连老夫人身子也晃了晃。 是一对护膝。 护膝,是专门给下人奴才用的! 说的是赴宴,那送一对护膝是什么意思,还只送了赵昔微一人。 就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太后存了什么心思。 这份充满了敌意的赏赐,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不接吧,那就证明赵府是公开和太后作对了。 接吧,这可是要把微姐儿当绵阳,送到太后面任其宰割了。 不论哪一个选择,都让人难以开口。 老夫人正欲说话,赵昔微却抢先一步,领了赏赐:“臣女谢恩。” 老夫人心里顿时就是一绞。 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是有着这样的决断力。 可惜却不是个嫡出,若是嫡出的,该多好啊。 常公公也很是意外。 想不到这丫头竟是个有胆色的。 他就多看了赵昔微一眼,皮笑肉不笑的道:“宫里比不得乡野,你此次进宫,切记要谨言慎行,否则若是乱了规矩,那太后娘娘这一对护膝就白费心思了。” 看来,这是一场鸿门宴。 只是该来的躲不掉,赵府处在这个位置,不可能一帆风顺到永远的。 “多谢公公提点。”赵昔微恭敬而平和地道:“臣女定当谨言慎行,不忘公公的教诲。” 常公公哈哈笑了起来,也不再多废话,就起身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