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听得心惊肉跳,一把就狠狠踩在了她脚背上。 现在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岂不是在小姐心尖尖上剜肉吗? 她记得,小姐上次和太子殿下吵架,趴在浴桶里哭得眼睛都红了。 这次不哭不闹,一句怨言都没有,看着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自家小姐的性子,锦绣是最清楚不过的。 小姐看着柔软淡然的,骨子里却最是倔强好强。 要不然,又怎么会入京认亲?又怎么会嫁入东宫,一步步走到现在? 越是难过的时候,就越不肯表现出来。 也就是在太子殿下身边,露出了小女儿之态,跟朵娇花似的,爱哭爱闹了起来…… 自家小姐是怎么一点点和太子殿下培养起来的感情,锦绣作为最贴身的大丫鬟,可是了解得清清楚楚。 虽说外人都觉得,太子殿下宠小姐宠得不像话,可,自家小姐难道没有付出真心吗? 从一开始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到后来的亲密无间,相亲相爱…… 甚至为了保护殿下送的礼物,小姐奋不顾身跳进了寒冷的湖水里。 如此种种,难道不是爱得太深吗? 如今突然被这么抛弃,要说不难过,怎么可能? 银宝咬着唇,眼眶渐渐地红了。 玉兰和珍珠也被这种情绪感染了,蹲在地上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殿下什么时候回心转意,把小姐接回去,哎!千万别……” 千万别就这么一拍两散了…… 半句话到了唇边,猛地就闭了嘴。 素玉带着几个小宫女走了过来,微微一礼,禀报道:“太子妃,奴婢方才已带着人细细检查过了,随春苑总共二十二间房,里里外外都打理得不错,园子里的山石、暖房里的花草、厨房现有的蔬果、便是花厅暖阁里的器具、摆设,都妥帖合宜,并无一丝纰漏,这些都不用另外添置什么了——” “后院沟渠倒也干净,只是年久不修,积了不少污水,奴婢已经让两个老妈子去疏通了。” 赵昔微轻轻点头,听她一五一十地道来,没有一丝怨恨或是愤怒的情绪,只含笑静静听着,偶尔过问几句: “过几日可能还要下雪,取暖的木炭可还足够?” “书房可曾打扫干净了?再添上两瓶迎春花,窗纱就糊春水绿的好了。” “被褥换上那套桃红色的吧,看着暖和些。” “石阶上生了一些绿苔,一会儿命人仔细地除了,若不然容易踩滑了摔着人。” “原先这边的几个洒扫丫头,月例银子就按二等的给,不要欺负了她们去。” “晚上守夜的人也可以再缩减几个,只挑几个得力可靠的,上下夜错开了伺候,不用再安排那么多了。” “余下来的人,便跟着锦绣一起做针线活儿吧,马上开春了,做两套春衫——” 素玉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也是这里经验最足的,又曾经在皇后宫里当过差,是以在这种时候,她的表现尤为镇定。 但听着听着,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她没听错吧? 太子妃这是打算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了? 又是把卧房书房都重新布置了一遍,又是把丫鬟婆子都安排了一遍,甚至还打算自己动手做春衫了——众所周知,太子妃的衣裳都由宫里的绣娘专门定制的,现在太子妃竟然开始准备让自己手下的人做,这可不就是…… 素玉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太子妃啊,太子殿下此举确实有些心狠无情,可也不是没有挽回的余地啊。 这不,随春苑虽然偏僻,可却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真要打入冷宫,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地儿给您住? 您这么无欲无求的,难道就真的认命了? 又或者,您是跟太子殿下在赌气呢? 这可不太好…… 他是太子,是要继承帝位的,怎么可能围着您一个人转呢? 她正琢磨着,赵昔微淡淡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一会儿再弄些新鲜的蔬菜来,晚上咱们还吃火锅。” “什么?” 几个宫女都震惊了。 银宝捏着两根烤鸡翅,瞠目结舌地道:“小姐,您,您,您,您……”她结结巴巴了好几下,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都这个时候了,您怎么还只记着吃火锅!” “为什么不呢?”赵昔微把花枝插进天青色的玉瓶中,目光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笑容淡然,“难道他对我不好了,我连饭都不吃了?”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觉得无言以对,又似乎哪里有点不对…… 素玉斟酌了片刻,还是劝道:“太子妃,容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太子殿下虽然下令禁足了您,但心里还是有您的……早上他去书房的时候,还特意交代了奴婢好生伺候着您……而且……而且这随春苑也是他安排了人过来打扫的,您虽然住在这边,可吃穿用度,还是像从前那样供给的,就连您吃的糕点羹汤,也还是让厨房做好了送过来……”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又急急道:“可见殿下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并不是要和您断了情分,等过两天气消了,肯定还会来找您的!” “是啊,等他气消了……” 赵昔微站在廊下,抬眸望着远处的天空,嘴里淡淡重复了这一句话,突然自嘲一笑,问道:“那他何时气消呢?” “这个嘛……”素玉抿抿唇角,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柔声道:“殿下和您从来没有闹过太大的矛盾,奴婢估摸着,就两三天吧?” “那就等三天后再说吧!” 赵昔微转身,走进了屋内。 大概是他忽冷忽热的次数多了,这次她远没有想象中的难过,甚至反而有些淡然。 淡然用膳,淡然沐浴,淡然更衣,淡然睡下——不,躺倒床上时,还是有些不那么淡然的。 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 随春苑有些冷,风在窗外呼呼的刮着,她怀里抱着一个汤婆子,可那被窝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望着帐顶上的满池娇花纹,她喃喃说道:“一个人睡怪冷的,得想个办法……” “什么?”正在床榻旁收拾的锦绣就是一喜,自家小姐这是想通了? 银宝也凑了过来:“您有什么话尽管吩咐!奴婢一定照办!” 就见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露出半张柔媚动人的笑脸: “你明天过去,把小黑小白抱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