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昔微气得一噎,反问道:“那要是顾玉辞存了点坏心思呢?或者顾雍两面三刀呢?又或者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南星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怎么办?淑妃娘娘又怎么办?”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赵子仪从容一笑。 顿了顿,又缓缓道:“若真的发生了的话,只能委屈淑妃娘娘了……” 赵昔微只觉得这笑无比的讽刺:“那贵妃娘娘呢?她什么都没做,却平白无故地被我诬陷成了罪人,何其无辜!” “微儿,你不必自责!” 赵子仪目光冷了下来:“裴贵妃如何无辜?你别忘了,裴家之前蠢蠢欲动,想把嫡女塞进东宫,甘愿给太子做侧妃!我如果不先发制人,万一太子真的动了心思把人收了,她们姑侄二人联手起来,你以后哪还有好日子过?” “微儿——” 声音一转,变得冷酷了起来:“爹说句不好听的,你现在不过是被太子的宠爱冲昏了头脑,以至于看待问题过分单纯。你仗着有他的宠,不屑于使用心机手段。但,这宠爱能维持得了一辈子吗?更何况他身为一国储君,以后会继承大统、要广开六宫,到那时候三千佳丽在侧,而你,拿什么去争?用什么去抢?” “爹……”这样直白而尖锐的话题摆在面前,赵昔微一时被压得喘不过起来。 也许她可以不在乎情爱,可女人,一旦享受过温存和宠爱,又怎么能忍受得了冷落和无情? 她紧紧地抿着唇,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麻。 赵子仪见女儿沉默,便继续趁热打铁:“爹作为男人,最是懂得男人的想法。情爱这种东西,或许能暂时迷惑男人的双眼,却困不住男人的双脚。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抛弃那些女儿家的柔软和单纯,要像个男人那样冷酷、狠心,这样才能牢牢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脑子里“嗡”地一下巨响,赵昔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这个男人,他是如此的陌生。 情爱这种东西,或许能暂时迷惑男人的双眼,却困不住男人的双脚。 所以,他没有为娘亲停留。 而娘亲为了他,饱受病痛的折磨,尝够生活的艰辛,一个人苦苦守候半生,在他嘴里,原来是这样的一文不值? “是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的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尖狠狠剜了一块,这种空洞的痛苦,摸不到边界,也找不到源头,几乎要把她的坚强和理智全线摧毁。 怎么也想不到,第一次体会情感上的痛苦,竟然是来自于亲生父亲。 她强忍着情绪,冷冷翘起唇角,反问道:“所以,娘亲就该被你抛弃,而我,也该被你利用,对吗?” “不是——”赵子仪急着解释,一抬眸,忽然脸色大变。 泪水自她眼眶而出,无声无息地滚落下来,“啪嗒”在桌面摔成一朵晶莹的水花。 “微儿……”赵子仪张了张嘴,一堆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却发现无可解释。 他想起了年少时候的沈玉清。 那时的她,何尝不也像眼前的微儿那样,纯真、善良。可正因为这样,才害苦了她的一生…… 如果能重来,他宁愿她是一个狠心、绝情的女人。 他也想起了年少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才华横溢。他相信自己能保护好她,相信自己能一生一世深爱她。可到后来,他没有保护好她,也没有坚守住一生一世的诺言…… 是啊,世上男儿皆薄情,他也不能例外。 微儿,你越早明白这个道理越好! 赵子仪声音沙哑,唤了一声:“微儿……” 赵昔微猛然擦了一把眼泪,无声地嘲笑了一下自己的狼狈。 只是这么一段话居然就哭了,是她不够冷酷,不够狠心,没有成大事的风范。 她将眼泪狠狠逼了回去,冷静而冷漠地看了那男人一眼,然后转身。 “微儿!”赵子仪情急,可手忙脚乱中,那轮椅却怎么也不听使唤。 “阿微!”他好容易将轮椅转到了门口,可门槛处横了一根枕木,他太心急一时竟也顾不得去看地下,使出蛮力狠狠又在轮子上转动了几下,嘴里还不忘一迭声地喊道:“微儿,你等等!等等!爹还有话要说!” 脚下“砰”地一声巨响,赵子仪只觉得双膝被震得发麻,呼喊声戛然而止。 轮椅撞在了门槛的横木上,轮子生生地卡在了门内。 赵昔微才迈下石阶,听得身后巨响,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停住了脚步。 她站在庭院里,微侧了眉目,余光瞥见他正埋头调试着轮椅。 他那样爱惜形象的一个人,纵然是身受重伤不能行动之时,也是腰背挺直、风度翩翩的。 可此时佝偻着腰身,转动轮椅的动作,那么的笨拙,那么的僵硬,仿若一个垂老之人。 赵昔微眼眶一热,一大颗泪水又滚落了下来。 她这一瞬间的停留,他似乎也捕捉到了她的情绪,欣喜地抬起头来,道:“微儿!” 赵昔微手指掐了一下掌心,迫使自己收回了汹涌的情绪,脚步向院门而去—— “阿微!” 赵子仪眼看她即将出了院门,双手懊恨地在扶手上重重一拍,焦急喊道:“你吃了饭再走!” 赵昔微脚步突然一滞。 “微儿,就是再跟爹爹生气,也不能饿着肚子啊……”他的声音自房内传来,带着无限的关切和歉疚,“吃了饭再回去,好不好?” 赵昔微站在原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已是满眼冷静。 走吧,这里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微儿……”赵子仪伸出手掌,无意识地往门外抓了一下,又怅然地垂了下去。 他坐在轮椅上,被困在门框内,眼睁睁地看着她跨出了院门,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突然觉得,繁华过眼,富贵如烟,人生索然无味。 赵昔微心中强撑着一口气,转过曲折游廊,踏过重重院门,一路不停有人伏地下拜,她也无暇顾及,只疾步径直出了赵府大门,来到宽阔长街前。 寒风萧瑟,阴雨绵绵。 她站在那里,举目四顾,只见灰蒙蒙的一片。 天下之大,何处是家? 泪水瞬间决堤。 **** 老爹让微儿伤心了,呜呜呜,太子殿下你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