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野起先还没有当回事,只当苏澜是危言耸听。待看到那两个小厮甫一照面,扭头就跑,当下觉得事情不妙!又想到之前了解的殿州倭案的一些事情,知道苏家、刘家和陶家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知道最了解陶家人秉性的非苏、刘两家人莫属!看来,苏澜绝对不是吓唬自己。当即拱手作揖,道:“苏小姐,请你指点一二!我家老爹、老娘和媳妇知道了的话,那是要出人命的!” 想到后果,童野的脸都白了!自家媳妇因为听到自己在岳阳杀了知府公子,被抓进大牢,当即早产又难产,差点一尸两命!如今,虽说自己没有丝毫过错,却还是被这个臭不要脸的鼻涕虫糊到身上,爹娘和媳妇一旦知道了,打死自己是小事,只怕硬气的齐氏会想不开。那时自己岂不是要活活冤死? 苏澜点点头道:“也许我是杞人忧天?当然没事最好,不过,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陶家一定会讹上世子您的!” 童野道:“爷我光明磊落,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一旦他们讹诈纠缠上来,再闹到京城,我爹娘和媳妇是不问缘由究竟的,活活气死之前,一定会先把我冤枉死!” 赵宇当即下跪道:“求小姐指点迷津,救救我家世子!” “你且起来。”苏澜思考片刻,笑道:“陶家最大的本领就是无赖,纠缠!咱们不妨来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毒攻毒,以暴制暴,釜底抽薪,死不认账,痛打上门狗!”她想想道,“恰好,我姨母今日给奇哥哥带了衣服,你赶紧换上,与知客堂头手谈去,只一字不认就行了!” 童野了然,笑道:“耍无赖啊,那是爷的拿手本事!” 苏澜笑道:“无赖对无耻,绝配啊!”说着又嘱咐几句,当下众人回到休息的客院。 童野捂干头发,换了衣服。他的身量跟刘奇一般,衣服也非常合身。 这时,知客堂头,也就是知客僧的负责人、天云寺方丈慧明的弟子戒嗔被请来。林氏跟他说了几句,他便笑道:“救人于危难,正是老衲所愿!” 童野和戒嗔到自己客房去下棋去了。赵宇自然陪同,两个小厮则守在门口。杀四和甘甜则在院子里巡查。 苏澜又嘱咐大家几句,就一如既往地喝茶聊天去了。 不一会儿,甘甜和杀四跑进客房,激动地道:“夫人,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得客院外面传来女子哭哭啼啼的声音,和一个少年的声音:“妹妹莫要哭泣,你只告诉哥哥,那个调戏你的浪荡公子如今真的就在这客院里面?” 就听女子说:“正是在这客院里面!哥哥一定要为妹妹做主!” 果然是陶荣和陶玉。 林氏和刘珍、春红万分佩服苏澜,道:“还真是被你说中了!” 接着,就听陶荣道:“这位知客僧人,请开了这客院的门吧。本公子一定要将那浪荡子揪出来!” 就听一个和尚念着佛号道:“阿弥陀佛!有贵人在本寺参禅礼佛,休息吃茶,不知这位公子何许人也,又有何证据,就敢诬陷本寺贵客,竟然还想破门而入?” 陶荣骄横地道:“这就告诉你本公子是谁,你可别吓死!本公子陶荣,是这殿州知府家的公子!” 那和尚一点也不害怕,道:“奇怪,殿州知府不是姓刘吗?哪有叫陶荣的公子?你可不要妄语诓骗老衲!” “好你个老秃驴!那刘家不过暂代几日,知府还是我陶家!殿州还是我陶家!待本公子揪出那浪荡子,再与你分辨!看你这儿是寺庙还是娼寮!” 正在争吵,就听童野那边的客房门一阵响声,童野出了客房,在院子里冷声说道:“外面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泼皮在吵闹,搅了爷手谈的兴致?给爷把门打开!” 客院的门发出咿呀的声音,就听陶玉惊喜地叫道:“哥哥,就是这个公子。” 说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女人尖利的哭喊声都一下子拥进客院。 客房里,林氏和苏澜、刘珍、春红和几个小家伙,还有甘甜、杀四等人都在听着外面的声音。林氏有点担心地道:“只怕世子不是陶荣和陶玉的对手!” “我看未必!恶人自有恶人磨,姨母放心!”苏澜好整以暇地饮着茶。 就听陶荣道:“这位公子很是浪荡啊!欺负了我的妹子,就想在这里躲逍遥?” 这时,甘甜猛地一把抓住苏澜的手,激动地道:“小姐,就是他!” 苏澜道:“他是谁?” 甘甜看着林氏等人,忍住了没说。 只听童野道:“欺负你妹子?笑话!爷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欺负你的妹子?可有人证物证?”童野够坏,故意加重了“欺负”这个词。 陶荣万万没有想到童野拒不认账,还要他拿出证据!不过倒也不怕,证据么,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边打量着童野,一边想,倒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富贵公子,一边感叹妹子的眼光不错!道:“本公子自然有证据!就在刚才,就在寺院东面的菜地里,你在路上对我妹妹动手动脚,还嬉皮笑脸地说要娶我妹妹过门,回家休了夫人,还说要把儿子交给我妹妹抚养。我妹妹坚决不从,你气急败坏,于是就将我妹子丢到寺院的菜地里!”陶荣慷慨激昂、义正辞严地道;“你侮辱我妹子,她的婢女就在现场,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这就是人证!我妹子这一身的泥巴,还有菜地里损坏的蔬菜,那就是物证……” “难怪呢,我说这女人怎么脏兮兮、臭烘烘的,原来到菜地里趁屎趁尿来着!”不等陶荣说完,童野抢白道,“不过,你的证人是你家奴才,上了公堂自然算不得人证!爷呢,一直跟戒嗔师傅在此下棋饮茶,便是魂魄,都没到过寺院的什么东面的菜地里去!” 戒嗔赶紧上前道:“确实,这位施主贵人一直跟老衲在此下棋饮茶,中途没有离开过!老衲可以作证!” 陶玉可怜兮兮地道:“本小姐和婢女来上香,被这个浪荡无赖纠缠侮辱。”转而怒不可遏地道,“好你个秃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做假证,小心口舌生疮!” 戒嗔一笑道:“便是天降惊雷,老衲还是一句话,这位施主贵人一直跟老衲在此下棋饮茶,中途没有离开过!老衲可以作证!” 苏澜听到戒嗔竟然发这样的毒誓,还真是佩服。 这时,客院已经拥进好多看热闹的人,纷纷指责道:“戒嗔和尚乃德高望重的高僧,他都如此发誓作证,那这公子定是没有中途离开!这位小娘子竟然出口伤人,污蔑高僧!” 院子里,童野嘲讽道:“大家看看吧,这个女人妖妖乔乔,淫荡无耻,本公子哪只眼看上了她!再说,爷的夫人乃大学士嫡女,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温婉端庄,与我育有一子,还是当今圣上恩赐的婚姻!我俩和和美美,天作之合!大家想想,本世子会抽风,看中这样一个送上门的**破落阿物?” 陶荣一听,有些犯晕。又是大学士嫡女夫人,又是圣上赐婚天作之合,他这妹妹陶玉是惹了哪一路神仙,居然有这么厚实的靠山?当下有点气虚。 院子里,童野继续讥讽道:“这位小姐恐怕是欲火难耐,跟哪个男人在菜地里野合,人家玩了你就跑了,你找不到人,就赖上爷做这冤大头?是不是以为爷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强龙斗不过你这地头蛇?!”童野发怒道,“还是瞧着爷我英俊潇洒,富贵滔天,你就赖上了?那爷就告诉你,京城流传着一句话,最不能惹的人是你爷爷我!当初,平南军的军需官贪墨,爷掌握证据后,泼马冲军营,一刀杀了那个军需官,夺了军需官印!……” 苏澜听了,一方面感叹童野还有这等豪气干云,也难怪六殿下引为挚友,全力营救! 陶荣听了,原来对面的这位公子爷不仅靠山厚实,而且还是个杀坯军汉!不禁腿肚子抽筋,心里懊悔万分,不该听了妹妹的花言巧语,为她出头张目。 童野继续道“这位公子,爷刚才听说,你是殿州知府的公子?那可是巧了!爷,最不喜欢就是你这样狐假虎威、无恶不作的的知府公子!”童野道,“你可知道,爷姓甚名谁?爷乃宁南伯世子爷童野!就是爷,在岳阳当街打死调戏良家妇女的岳阳知府家的公子!” 陶荣和陶玉听了又惊喜又害怕。惊喜的是陶玉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就赖上了京城来的宁南伯世子爷!害怕的是,这个混不吝可是当街杀过知府公子,不好赖啊! 童野继续道:“笑话!爷到这殿州十几日了,可从来没有听说殿州知府姓陶。赵宇,殿州知府姓什么来着?把邸报拿来给爷瞧瞧!” “是!”赵宇从袖口里拿出邸报,双手呈给童野。童野看了看道,“这位陶公子,邸报明明写着,殿州知府刘希,你是哪门子知府公子?” 陶荣顿时消了气焰,又不服气地道:“什么邸报?假的吧?刘希不过是个暂代!”他停了一下,有些光棍地道,“再说,我说自己是前知府公子陶荣!” “胆大包天,竟敢污蔑邸报是假的?!还有,你可没有说自己是前知府公子,爷可没有听到!这里有两位高僧大德,还有诸位信男善女,可曾听到?” 大家赶紧纷纷道:“没有!” “他上来就说自己是知府公子陶荣!” 童野声音冰冷地道:“大胆狂徒,空口白话,招摇撞骗,是谁给你的狗胆,竟然讹诈起你爷爷我!”他打量着陶荣和陶玉道,“爷自打进了这寺庙,一直跟戒嗔师傅在客房手谈棋局,竟然被你造谣污蔑出了客房,去什么菜地里与你那鸟妹子野合,真真好笑!” 苏澜在屋里听得目瞪口呆。这童野耍起横来,还真是狠!今天这陶荣陶玉兄妹算是遇到对手了,送上门被人侮辱,该!陶荣和陶玉情知事情不妙,可早已下不了台啦! 童野道:“我说呢,什么鼻涕虫敢污糟天云寺?诬赖爷爷我!你这狂徒莫非是个龟公!你这妹子原来竟然是个私娼!啧啧啧,要嫖资只管到楼子去就得,怎么敢到这佛门清净之地撒野?来人,给我抓起来,打!” 童野的彪悍举动引起了一片叫好声。 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棍棒声、哭嚎声和惨叫声。 林氏摇头道:“这童世子还真是下的了手啊!” 苏澜嘻嘻笑道:“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好喜欢啊!” 就听外面童野道:“爷我行得正坐得直,此等癞皮狗想要讹诈我,那就去死吧!” 说罢,外面传来叨扰声。就听戒嗔道:“佛门重地,望世子仁心仁义,放过这兄妹吧……” 童野没有吱声。就听赵宇道:“还不快滚!” 一阵脚步声远去,一会儿,院子就安静下来。就听童野没口子跟戒嗔道谢。 林氏带着大家出了客房,也是万分感谢。 苏澜作揖道:“今日让师傅发出如此毒誓,实在是难为师傅了!” 戒嗔笑道:“不难为!先头,老衲是相信夫人才帮世子的忙;后来见是那女子,老衲就百分百相信世子是冤枉的!” 大伙听了都一怔。苏澜道:“这是为何?” 戒嗔笑道:“老衲是这知客堂客,跟各位施主有缘。这位女子近来日日在天云寺流连,一双眼睛就只盯着英俊多金的公子哥儿,而且已经有人状告她敲诈勒索!不过她花言巧语,百般抵赖!没有证据,几次都是轻轻揭过!” 众人听了都是惊诧不已,难以置信。 戒嗔笑着道:“今日救人一难,幸而!”说罢颂着佛号,告辞离开。 好半天,苏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童野摸了一把汗道:“我的天啊,好险,好险,这比打了一场大仗还要累三分啊!可累死爷了!”他见大家都在闷笑,脸上不由羞愧万分道:“你们可不许往外说今儿的糗事,爷的脸在这殿州算是丢尽了!” 苏澜“咯咯”笑得几乎岔了气:“童世子在殿州红鸾星动,说不得啊说不得,我们保证不说!” 童野对着苏澜一作揖,道:“还是要谢谢小姐!这陶家果然如此不要脸,就敢上门讹诈!幸而小姐提醒!不然仓促之间,一个应对失度,还真是会着了她的道!”他咬牙切齿道,“想想这破事,爷心里好比吞了苍蝇,真是怒气难平!” 大家笑着重整衣衫、行李,出了客院。 这时,甘甜把苏澜拉倒旁边道:“小姐,那个什么陶公子,就是陶蝈儿请我们杀小姐的雇主!” 苏澜一愣。虽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是有些震惊。 甘甜道:“那天,出面的是陶蝈儿,他躲在里屋,并没有露面。”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是气息,小姐!他就是一字不说,但是气息还是出卖了他!没错,就是他!” 苏澜的双手不由得攥成了拳头。 大家重新上车,往书院而来。 路过石桥,苏澜无意中看到桥下有一口枯井,枯井旁边还有一堆乱石。苏澜指着枯井道:“姨母,这里有山有水,怎么有一口枯井?真是煞风景!” 林氏探头看了一下道:“是啊,是有些煞风景!” 车马刚刚到达书院门口,就见刘奇陪着山长谢宽,和一个与谢宽面相有七、八分相像的三十出头的男人正等在那里。原来,这男人就是谢宽山长的弟弟,宁德县令谢楠。 原来,是林氏让玉兰和秋菊先行去了书院禀告刘奇。因为宁南伯世子到访,刘奇自然也要禀告山长。恰好谢宽的弟弟谢楠来殿州接妻女回宁德,所以就一并迎了出来。 一番见礼之后,山长谢宽、谢楠、刘奇陪着童野去了书房。而山长夫人和女儿谢筠就将林氏一行迎进正厅。进来之后大家才发现,大厅里还有很多人,乌央乌央的,全部跪在地上。苏澜只认识宁德县令的夫人金氏。此刻她正坐在主位,做张做智地训人。 林氏道:“明日二月二,家里有些事情,所以来接了奇儿,顺便来拜访山长夫人和县令夫人!” 山长夫人赶紧道:“夫人客气了。”又吩咐丫鬟,去请堂小姐谢芳来拜见林氏和几个小姐,“上次去石寨港,承蒙夫人和小姐照顾,还没有拜谢夫人和诸位小姐。” 那金氏听了此话,心里一肚子气。本来石寨港的委屈就没有平复,居然还要感谢?而且林氏不过一个暂代知府夫人,自己才是正牌县令夫人!如今林氏又说是来拜见自己,越发骄傲蛮横起来,训起人来更是不留情面。道:“没规没矩的贱蹄子们,只知道魅惑老爷!” 谢筠小声对苏澜道:“都是我叔叔的小妾和庶女们。” 苏澜一打眼,就见妇人打扮的有五、六个,女孩子就有十来个,不禁愕然。这宁德县令谢楠还真是个种马,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儿子。正想着,谢筠小声道:“我叔叔嫡女庶女一大堆,就是没有儿子。” 苏澜知道,谢山长有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全是嫡出。儿子们都在各地为官,最大的是从四品官员。 就听金氏继续发作道:“打量着我不在宁德,你们就翻天了!居然又有两个爬床的!”说着,给了两个小妾一人一巴掌。 山长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了,皱眉道:“弟媳妇,这里有十几个姑娘,还有尊贵的知府夫人和知府小姐、将军小姐和公子们,请你说话注意点分寸!” 金氏总以为自己是官夫人,而山长夫人听起来光鲜,其实不过是个庶民,所以总是瞧不起这个嫂子。妯娌俩已经打了好多年机锋,幸而之前没常在一块。这次来,山长夫人也是把金氏当成过客,处处忍让,不料这金氏越发上头上脸了。 “我训诫我的奴婢,嫂子这是生的什么闲气啊?”金氏阴阳怪气地道。 山长夫人气极了,竟然说不出话来。谢筠更是不敢做声。 林氏冷笑一声道:“真奇怪,谢夫人叫山长夫人嫂子,可为什么不把嫂子当成嫂子敬着?” 金氏尖声反驳道:“我怎么不敬着嫂子了?” “瞧瞧你坐的位置。这可是山长家的当家主母才能坐的的位置。你坐在那里,像什么话?”苏澜嘲讽地道。 “你,你……”金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谢筠都听呆了,轻声道:“澜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自从她们来后,我母亲就再也没有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跪着的人忽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金氏气得发疯,离了座位,挨个去找耻笑她的人,必要重罚。 林氏转身对山长夫人道:“夫人,我瞧着,这些人跪了好长时间了,也累了。还是请她们下去吧。” 山长夫人点点头,让那些人起来,退下去。金氏气得眼睛直翻,却也不敢做声。 这时,有个丫鬟上来禀报道:“夫人,堂小姐屋里来了一个客人,浑身恶臭,正准备梳洗呢。” 林氏和苏澜、刘珍和春红对望一眼。她们当然知道这位浑身恶臭的客人姓甚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