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在处理了一会儿政事之后觉得心里还是有些烦闷,于是就起身对着一旁的王公公道,“陪朕出去走走!” “哎!”王公公躬身应着,跟着就上前去搀扶着他下丹陛,“最近西园那边的暖房里有几株那个山茶花开得正艳,陛下要不要去瞧瞧?” “西园?西园的那个梅花还有在开么?” “在,在呢,也开得正艳!满园子都是那个梅花的清香味儿,可好闻了!” 老皇帝就道,“让人去修剪些枝条回来,送去东宫,阿黎喜欢这个味道,东宫今年的梅花开得晚。” 王公公就侧身看向身后跟随着的几个小太监,“去吧,按照陛下刚才说的去做!” “喏!”两个小太监急忙就转身而去。 王公公随即就对着老皇帝笑道,“陛下这还真是时时都记着小公主的喜好。” 老皇帝就道,“朕的嫡系孙辈中也就只剩下她那么一根独苗了,还不准朕多宝贝些她啊?” 王公公就笑道,“是,陛下所言极是!” 老皇帝停下脚步,目光就看向东宫的方向,“话说她们姑侄俩也有些天没进宫来了?” 王公公掰着指头算了一下,“是,差不多快一旬了。” 老皇帝就道,“去东宫转转!” “哎,好!” “小功不赏,则大功不立,小怨不赦,则大怨必生,赏人不服,罚不甘心则叛,赏及无功,罚及无罪者酷,听谗而美,闻谏而仇者亡,能有其有者安,贪人之有者残。小公主,这几句话可知是何意?” 老皇帝刚走至草轩处,然后就听到欧阳业问萧黎,老皇帝就止住了脚步,门口守候的几个宫人太监们见了老皇帝就欲行礼,老皇帝就朝他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别出声,跟着萧黎那带着些许稚嫩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嗯,阿黎大概明白一些。” “哦?那小公主就按照你所理解的意思给复述出来一下,”欧阳业就道。 “是,先生!”跟着萧黎就道,“这几句话主要体现的是‘赏’与‘罚’,是说在对待下属功劳和过错的时候要赏罚分明,不能因为人家的功劳小就轻易的忽略,认为不值得去奖赏人家,但是当人家有过错的时候却反而死抓着不放,这样势必就很容易让人因为一点小小的过错或者过失生出大的怨恨来。 如果赏罚不明,该奖赏的时候没有给与奖赏,或者是赏赐了不该赏赐的,该惩罚的时候没有给与惩罚,或者是惩罚了不该惩罚的,那么问题也就出现了。 若果听到谗佞之言就十分高兴,听到忠谏之言便心生怨恨,那么结果就只会自取灭亡。 还有就是一个国家的富足不是体现在一个人或者几个人身上的,而是体现在整个国人,天下老百姓们身上的,所谓藏富于民就是这个道理,只有老百姓们都富裕富足了,国家才是真正的繁荣,国家也才会更加的安定,如果总是一味地贪图别人家的那点东西,而且还不知道满足,必然将会遭来别人的伺机报复。” 欧阳业在听了她的解释之后,就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不错,理解的很透彻!不过小公主还是要时刻地谨记,那就是无论是赏还是罚,一定是要公平,公正,公开,让每一个人都能心服口服,赏和罚,它们本就有着自身的属性,在执行的过程中一定要发挥好它自带的优势,万莫起了相反的作用!” “是,老师!” 甫一抬头间,欧阳业就看到了站在大门处的老皇帝,他随即就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然后起身见礼,“陛下?!” 萧黎扭过头去,就果然看到了自家皇祖父的身影,遂也就起了身,“皇祖父?!” 老皇帝走进屋来,“好了,好了,都不是什么外人,那些礼节性的东西都免了吧!” “是,陛下!” “是,皇祖父!” “刚才讲的是《素书》?”老皇帝就问。 欧阳业就点了点头,“是!今日讲道义章的结尾部分。” “前面几章都已经弄清楚了?”老皇帝又问,只不过这话他是看着萧黎问的。 萧黎就点了点头,“嗯,孩儿都弄清楚了。” 老皇帝就在一旁的空位上落了座,“那好,那皇祖父就考考你!” 萧黎就道,“皇祖父敬请出题!” 看到她那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老皇帝就道,“那你就先将本德宗道章给背诵一遍。” “是!夫志,心独行之术。长莫长于博谋,安莫安于忍辱,先莫先于修德,乐莫乐于好善,神莫神于至诚,明莫明于体物,吉莫吉于知足,苦莫苦于多愿,悲莫悲于精散,病莫病于无常,短莫短于苟得,幽莫幽于贪鄙,孤莫孤于自恃,危莫危于任疑,败莫败于多私。” 萧黎一口气,不带任何停顿地就将这一段给背诵出来了,老皇帝很满意,就继续地考校着她道,“那么再说说你对这几句话的理解吧!” 萧黎就道,“此言中的‘志’是说一个人要有精神层面上的特立独行,而要做到这一点绝非是那种简单盲目肤浅的一意孤行。 所谓的特立独行,最大的能力莫过于谋全局,最大的坚毅莫过于忍辱负重,最杰出的榜样莫过于修德,最大的快乐莫过于好善,最神奇的事情莫胜于至诚,聪慧源于明辨,吉祥源于知足。 苦难源于多欲,悲伤莫过于意志消沉,病情莫过于捉摸不定,短视莫过于小利,心魔源于贪欲,孤独源于恃才傲物,内讧源于猜疑,败政源于自私。 总之,这几话的意思是说人要以‘德’为本,以‘道’为径,只有时刻地记得这两字的深意方才能做到‘世人皆醉而我独醒’的境界,也才能获得心灵上的安全感,从而找到一条通往最大利益的坦途。正如《老子》所言,大道甚夷,而人好径! 一个人立身的一个秘密无非于四种,权、利、位、势,但是很多人在追求这四样东西的时候往往都会遗忘或者抛弃‘道’与‘得’,最后反被这四种东西所累和所反噬!” 她的回答很完美,也很令老皇帝满意,“嗯,不错,回答的很好,看来你确实有在好好地读书,那皇祖父就再考你一题。” “是,皇祖父!” 跟着老皇帝就将今日朝堂上的事情给他们师生俩说了,然后老皇帝就问,“阿黎觉得可用何种办法来稳住那些想要迁往西齐的商贾巨富们?” 欧阳业也就一脸带笑地看着她。 萧黎在略想了一下就道,“简单啊,皇祖父您可以雷霆雨露,恩威并施!” 老皇帝和欧阳业就相互地看了一眼,然后老皇帝就道,“哦?怎么个雷霆雨露,恩威并施法?说具体点!” 萧黎就道,“皇祖父您可以先下一道圣旨,以最快的速度发往各州县郡,那就是不准许那些商户大户们迁往他国,若是有人胆敢违抗皇令,那就直接将他们家的所以产业都没收了归国库,看他们还怎么迁往他国?这就是雷霆和威慑! 至于雨露和恩施嘛,皇祖父您可以再下一道圣旨,那些商户地主们不是想改换门庭嘛,这个好办,皇祖父您就直接开个恩科得了!” “开恩科?”老皇帝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就连欧阳业也是好奇不已。 萧黎就点头,“对啊,开恩科,就是通过考试取仕,凡是我大魏的子民,不管是寒门学子,还是富贾商户家的子弟,只要他们是读书人,就都就可以参加由朝廷组织的恩科考试,考中了的就可以入朝为官。 西齐开了个卖官鬻爵的先例,可我大魏却开了个恩科考试的先河,两相比较,高下立见,这样不仅没有折损我大魏朝廷的威严,同时也向世人展示了皇祖父您那宽如瀚海的胸襟。 以往咱们大魏的官员不是世袭制就是推荐制,可还从来都没有通过考试取仕的,皇祖父您给了他们这个公平,公正,公开,证明自己能力和实力的机会,孩儿敢肯定全天下的寒门学子和富家子弟都会感念您的恩德的。 其实像那种靠世袭制和推荐制取仕的行为是有很多的弊端的,比如说某个人明明自己就智力低下,或者是能力平平,可就因为他的祖上有功绩,所以他便能在他的长辈逝去或者退下来之后自己袭承爵位和官职,从而就一步登天了。 那个淮阴侯沈弼就是个最好的佐证,他明明什么能力功绩都没有,就是个十足的纨绔跟无赖,可就因为他的先祖早些年跟随着高祖皇帝打天下挣了点功劳被封了侯,所以他也就沾光承袭了侯爵。 像很多那些个明明很有能力,又人品贵重的寒门子弟及富家子弟,就因为家贫,没有背影,又或者受商户人身份所累,终身都得不到人的青睐和重用。 皇祖父,这是不公的,不仅是对天下老百姓不公,同时也是对您和对朝廷不公,像那种明明没有能力,却又占着高位的人,不是尸位素餐是什么? 皇祖父,有时候您在处理政事的时候,面对这种情况也是很头疼的吧?您明明拿着高官俸禄地养着他们,可他们却是什么事也为您做不了,最后还要您自个儿去做,那得是多累啊? 若是让他们将那个位置腾出来,交给那些有能力的人去做,皇祖父您一定会轻松很多的! 像那种寒门子弟,很多都是出身于农家,所以他们更会懂得四时稼穑,可以做制粟都尉,稻田使者,太仓令,太仓丞,籍田令,籍田丞等官员。 像那种出身于富贾商户人家的子弟他们对经商和算账一途上应该很有心得,到时候倒是可以到那些州郡县上去掌管地方财政,如盐铁,其他矿业,和州郡县赋税钱粮方面的。 皇祖父,您只要将这道圣旨一下,想必很多那些想要迁往他国的富贾商户们就会即刻地歇了那份心思的,毕竟您给了他们改换门楣的机会,在自己的国家就能实现的愿望,还干嘛跑去别个国家,哪是得多劳神费力啊? 再说,他们在他国也未必就混得开,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就算是再有钱,但那也是人家的地盘儿,哪有在自个儿国家来的舒心只在? 最最关键的一点是,皇祖父您将这公平竞争的机会给到他们了,能不能考中那就得看他们个人的本事了,若是考不中,那他们也怪罪不到您的头上,因为机会都是公平的,是他们自己没有把握住,能怨得了谁? 若是能高中,除了证明他们自身的能力与实力以外,这也是为我大魏的朝廷培养新生的人才不是?” 老皇帝就问,“怎么取仕?由谁出题?” 萧黎就故作沉思地想了一会儿,随即就双眼一亮,“嗯,有了,为了以示我大魏朝恩科的公平公正,我们可以将这考核分为四个阶段进行,题型也由简入深。 第一个阶段的考试就是我有大魏朝的学子们都能参加,这种就叫乡试吧,由各地郡县主持考试本地人,由县令做主考官,可以安排其他的一到两个人作为辅试官,取中了的方能进入到下一轮考试。 这一轮考试是要在州府进行,所以就叫府试吧,这个各省的主考官就由皇祖父指派,取中了的就被称为什么呢?这个就由皇祖父您让人去想吧,阿黎只说步骤。 在这一轮中被取中了的人就可以进入到第三轮的考试,这一场考试在京中进行,就叫会试吧,就是汇聚天下英才之地意。 这一轮考试通过了的方可进入到最后一个环节的考试,这一场考试是由皇祖父您出考题,就是结合当下天下局势考他们的策论,所以就叫殿试吧。 凡是通过这些考试的那基本上就是我大魏天下治理的人才了,凡是通过了皇祖父您的殿试的,那基本上都是我大魏朝的顶尖人才了。不过经过这么几轮考核下来,那些学子至少得十年寒窗苦读。” 老皇帝和欧阳业在听了她的这一番言辞之后,都就激动不已,这孩子果然是聪慧得紧啊,简直就是活学活用,两人热切地对望了一眼之后,老皇帝就点头道,“嗯,不错,你的这个提议很是不错,不过考他们什么?” 萧黎就道,“都可以呀!像律,医学,武学,算学,书学,书学中可就多了,四书和五经中都可以出题。” 两人的内心里就更是震撼得不行,这孩子简直是太聪慧了,估计几百年以内都很难再出一个,老皇帝就看向一旁的欧阳业,“嗯,这个提议确实很不错!到时候倒是可以在朝堂上议一议!” 欧阳业久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小公主的这个法子确实不错,陛下,倘若我大魏朝开恩科取仕,那么我大魏朝必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相信不出十年陛下您的宏图大业便能实现了!” 老皇帝就道,“嗯,朕也希望能有看到那一天的时候!” 欧阳业就道,“会的,一定会的!” 老皇帝在朝着萧黎看了一眼之后,就对着欧阳业就道,“欧阳,记住你曾经答应朕的!” 欧阳业即刻起身跪到了他的面前一脸郑重其事地道,“陛下请放心,臣不敢忘,也不会忘,臣定不辱使命,定当竭尽全力!” 老皇帝看着他就点了点头,“好,好!” 看着两人故意不将话说透,萧黎就忍不住地在心里腹诽着:在打什么机锋? 老皇帝随即就起身,“好了,你们继续上课吧,朕也回去了。” “喏!” 师生两人齐声应着。 回去之后,老皇帝就私下里对着王公公道,“这个孩子不简单呐,好些朝堂上的难题,可是到了她那里却好似都不是什么问题,都能轻而易举地就解决掉。 就像这次的这个事情,老实说就是朕都有些觉着头疼,却没想到那孩子只是认真地考虑了那么片刻的功夫,她就想出了那么一个完美的计策。” 王公公也是一脸的笑痕,“是呢,小公主向来就聪慧得紧,要说陛下您那么疼宠她也是有原因的呢。” 老皇帝的眼里就染满了笑意,“朕一定要再多活些年,这样才能保她平安顺遂地长大!” 王公公就点头,“会的,一定会的,老奴也要好生地保养着自己的身子,这样才能继续地伺候着陛下您!” 说到这里,老皇帝就突然地看着他那双腿问,“你那个老寒腿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发作?” 王公公内心里就是一阵感动,“谢陛下关心,自上回用了长公主给的那个药之后,倒是好多了,虽然偶尔会发作那么一两次,但是痛感却是没有以前那么严重了。” “哦?阿瑜给你的药?”老皇帝就讶异了。 王公公就点头,“嗯,长公主说,只有我的身体好了,才能很好的伺候陛下您,所以上回老王爷府上来了一个苗医,据说是专治跌打损伤,还有老寒腿方面的,医术很是高湛,然后她就让那神医给我制作了两瓶儿小药丸子。” 老皇帝就点了一下头,然后跟着就问,“那药丸子可吃完了?还需用再制作一些?” 王公公就道,“还有,还有呢,那药丸子小,吃着不费,它一瓶儿里还是有一百多颗呢。” 老皇帝又就点头,“到时候吃完了,需要用到药材制作,就去库房找人取。” “哎,谢陛下!” 老皇帝就道,“说什么呢,你也是跟着朕的老伙计了!可不能死在了朕的前头,那样朕就真的成为了孤家寡人。” 王公公就道,“不会,不会,陛下活多少年,老奴就活多少年,老奴争取陪着陛下您到岁月的尽头!” 老皇帝就笑道,“岁月可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