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青柚当时自然是满口答应绝不与外人提,心里却想着定然要把这件事用到实处。 她初初见到谢若微时,因着心中恐惧,也不曾想起此事,待得后来反应过来,已经是迟了。 谢若微已经离开了。 直到重新见到小七。 她本想利用此事跟小七谈个条件,哪成想小七竟然不按常理出牌,所以她只能把事情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 既得不到好处,她也不想让姜映梨讨了好。 闻言,小七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站起了身,嘱咐道,“这件事,还是莫要叫更多人知道为好,这对你也好。” “……是。” 等姜青柚颤抖着身子,点头应好后,小七这才快速离开。 这件事十万火急,他必须先去确认,然后再给大人传信! 至于后续的收尾,必须得请示过大人才好决定! 毕竟,姜青柚好歹算是姜映梨的姐姐,刚才又有人陪同,若是直接收拾了,恐怕后面会起风波。 他已经警告过她了,要是还不听话,后面不过是多堵几个人的嘴罢了! 小七残忍又冷酷地想着。 待得人走远,姜青柚泄了口气,浑身颤抖地坐在雪地里,直到被寒风吹得一个激灵,才发觉自己竟浑身都是冷汗。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期间差点摔倒,直到扶着一侧的树干半天,才勉强定了神魂。 好可怕! 刚才还以为会死掉呢! 不过这样看来,窝藏着逃犯的姜映梨和沈家,面对着雷霆手腕的绣衣使,定然是讨不来好的! 这般想着,姜青柚心里总算快活了些许。 …… 自从雪仗过后,凌欢瓷跟姜映梨的关系就更亲近了些。 下雪不能外出,只能围炉煮茶,姜映梨拨弄着炭火,喝着醇厚的茶水,忍不住叹气,“烤火就该配冰雪碧才对!” “冰雪碧是什么?”凌欢瓷正扒拉着花生,边分了一半给姜映梨,边好奇问道。 姜映梨望着手里白胖白胖的花生,舌尖的溃疡隐隐作疼,她推拒:“我不吃了。” “你还没回答我呢,阿梨。冰我倒是知晓,雪碧是什么东西?” 就是宁老太太也斜睨过来。 姜映梨:“就一种……会在舌尖炸开泡泡的糖水。” 闻言,凌欢瓷愈发好奇了:“是你们这的特产吗?” 李玉珠回道:“不是,我也头回听说。” 顿时,众人的视线都落了过来。 姜映梨打了个哈欠:“……我说不清,就是曾经喝过,很简单的,用松针就能做。” “松针?咱们后山就有两株青松。要多少,我去摘些回来!”李玉珠积极道。 先前凌欢瓷不但给姜映梨送了礼物,连带着家中众人都得了一份,自然她也想投桃报李,至少让人宾至如归。 “不用,伯母,我们自己去吧!刚好烤火烤得昏昏欲睡的,现在正好出去走走,醒醒神,是不是啊阿梨?”凌欢瓷推了推姜映梨。 姜映梨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凌欢瓷真来了兴致,嚷嚷着要出去。 年轻人呐! 她们准备出去时,姜青檀刚巧回来,听说要去山上砍松枝,立刻兴致盎然地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最后是四个人一起上的山。 万物萧条的冬日,两株青松在寒雪里依旧苍翠欲滴,凌冽冷风吹过时,松枝摇曳,落雪簌簌。 阿罗挑选了一截茂盛的枝桠,动作麻利地砍断,胳膊上的肌肉鼓鼓囊囊,甚是漂亮。 姜青檀看得很是羡慕。 阿罗虽看起来很沉默冷淡,姜青檀却挺喜欢缠着他的,特别是看到养在沈家屋后的两匹骏马后。 他很爱跟着阿罗后面去喂马,这样偶尔也能得到机会好好摸一摸马。 要不是下雪,他高低地厚着脸皮央求下骑一骑。 现在他一边夸着阿罗做事利落,一边扭头去问姜映梨:“姐,砍两枝够不够呀?姐……” 结果就看两人蹲在数米外的灌木丛边。 姜青檀愣了愣,挠了挠头,好奇凑了过去:“姐,你们在这干什么?诶,这不是糖罐子吗?怎么现在还有啊!” 就看积雪的灌木丛下,露出一簇簇的漂亮的小葫芦状的小果子,虽然表面遍布着小尖刺,周身却金灿灿的,很是惹眼。 糖罐子是秋末冬初时长出来的,经过霜打后,味道更是甜润,故而村里的小孩子们最爱这时上山摘各种果子。 姜映梨小心扒拉开灌木丛,“应该是被漏了,这处背风,气温高些,倒是遗留到现在。” 倒是凌欢瓷惊讶不已:“诶,阿梨你不是说这是什么金樱子吗?怎么还叫糖罐子啊!” 她刚还嘀咕名字好听呢! 她自小在边境,看过的多数是苍凉大漠,绮丽荒原,少见这般色彩斑斓的野果,故而就满是好奇。 “它口感清甜,平日里吃不起麦芽糖,村里就爱用它熬糖浆,所以也爱叫它糖罐子。”姜映梨边说,边取出帕子垫着果子,掐断枝茎,取了出来。 她摘了一颗饱满的,隔着厚厚的布料搓掉毛刺,递到凌欢瓷跟前:“村里小孩子最爱上山扫荡野果,这一株叫灌木丛遮住,倒是叫我们运气好撞见了!喏,你尝尝。” 凌欢瓷也不娇气,捻起剥了皮,往嘴里一塞,瞬间就弯起了眉眼:“好甜啊!” “姐,我也要尝。”姜青檀扯着她的衣袖撒娇。 姜映梨摊开帕子让他挑了一颗,对凌欢瓷道:“甜就好。等会,我们就做个金樱子气泡水吧!” 凌欢瓷眨眨眼,自是满口应好。 她发现姜映梨虽身处农家,但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譬如这气泡水,她就不曾听过。 也用不着姜映梨再摘,姜青檀挽起衣袖,蹭蹭地把所有的金樱子全摘了。 他皮糙肉厚,连手绢都用不着垫,因为出门忘记垫帕子,他干脆把外衣脱了兜着,整整兜满了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冬日里难得见到新鲜蔬果,姜映梨分出一大半给大家吃,余下的一半则打算用来做金樱子气泡水。 金樱子需得去掉毛刺才能入口,李玉珠取出干净的粗布袋装起,用摔打法去除毛刺,再反复筛刺清洗,最后得了一大盆金灿灿的金樱子。 家里每人都分了一大碗,宁老太太早吃完自己那碗,考虑到江灵是小孩,姜映梨特地多分了他小半碗。 宁老太太自告奋勇:“我端给他。” 姜映梨看着她意犹未尽的模样,“……你可别跟小灵抢吃的。” “我是那种人吗?”宁老太太不悦。 姜映梨:“……” 还真是! 宁老太太经常嘴馋,江灵不知是讨好她还是尊敬她,每回多得的吃食,都会偷偷分泰半给她。 “算了,我这分你一半吧!”姜映梨直接把自己的那碗均了些给她,“少吃点,仔细又上火,舌尖长燎泡,牙龈又疼。” 可能是从前养得精细,也可能是得过天花,身体免疫力降低了,宁老太太还嘴刁,很容易就会过敏上火。 过年大鱼大肉吃着,加上吃了些干货,宁老太太前两日夜里就开始牙疼,是牙龈上火红肿,舌头又长泡,愣是吃了几日败火茶,喝了几天白粥。 宁老太太微微一僵,哼哼唧唧,“……鲜果怎生会上火!分明就是吃这些少了才如此……” 她以前哪里过过这种苦日子啊! 姜映梨当没听到,扭头清洗松针。 宁老太太也不在意,觑了眼旁边的凌欢瓷和阿罗,慢条斯理地出去了。 阿罗望着正帮着烧火的凌欢瓷,微微抿了抿唇,朝她比划了下。 凌欢瓷一怔,挠了挠头,朝姜映梨道:“阿梨,我的马好像冻伤了,我得去瞧瞧。” 李玉珠连忙道:“这里我来烧火就行,你快去吧!后屋当风口,不然就把马牵到前边来吧!” 凌欢瓷摆手:“不用。我带了药。” 说完,她就拉着阿罗匆匆跑了出去。 宁老太太端着野果进屋,江灵正蔫蔫坐在窗前看书,见到她来,急忙站起了身,挺直腰板:“祖,祖母。” 宁老太太淡淡应了声,把碗放在他面前的矮桌上,“今日的书都看完了吗?” “看,看完了。” 宁老太太翻看着书本,顺便做了个抽背,开始还背得流畅,后面就有些磕巴,他偷偷摸摸看宁老太太的脸色,见她面无表情,心中愈发紧张,愈发磕磕磕碰碰。 宁老太太耐心很好地听完,慢悠悠地抬眼望他,“就这样?” 江灵倍感羞耻,低下头,“对,对不起。” “你是聪明。然,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宁老太太语气很平静,“书犹药医愚。连天地立心都不成,如何明辨是非……” 江灵愈发愧疚难当。 此时,就看窗口经过的两个身影,依稀能听到浅淡的对话,宁老太太的话语一顿,见他这副模样,呼了口气,指尖推了推碗。 “吃吧。” 江灵听话地攥着野果啃,却是食不知味。 宁老太太垂眸打量着他,五六岁的孩子还是白白软软的,吃东西却很斯文讲究,小手捧着小口小口地啃,甚是可爱。 宁老太太不由轻轻呼了口浊气。 松针版的气泡水做法很简单。 把苍翠的松针摘下来清晰,然后下锅烧水,再把松针放入滚水浸泡个一刻钟左右,待得里面的物质溶解析出。也不能时间太久,不然口感会涩。 然后再把其中的杂质过滤掉,因为金樱子清甜,姜映梨就没再放糖。 而是把松针水用密封的罐子装好,放到一侧放凉。 期间,再把金樱子的果肉碾碎后,连同汁水一起,最后倒入松针水里,简单版的金樱子气泡水就成功了。 冬日热水凉得快,姜映梨先把成品给姜青檀和李玉珠尝了尝。 李玉珠还在好奇打量着杯里发出噼里啪啦响的水,姜青檀已然大大喝了一口,随后忍不住瞪大了眼。 “呜呜……” 姜映梨期待道:“怎么样?” 姜青檀只觉一股气直冲鼻腔,瞬间眼泪都聚集在眼眶中,“……好呛!像是有,有什么在舌头上蹦跶,对,就像是有蚂蚁在蹦跶……” 姜映梨:“……”这什么鬼形容! “你就说好喝不好喝吧?” “好喝好喝。”姜青檀自然是捧场的。 倒是李玉珠喝了一口,鼻尖一酸,一口热泪就滚了下来,她接受不了这种新事物,当下放弃再尝。 姜青檀倒是从里面体味出了新鲜感觉,他砸吧道:“甜甜的,要是能再凉会儿就好了。” 姜映梨:“你可以去外面冻的冰块掺在其中,烤火的时候喝,最是不错了。不过,这气泡过会儿就该散了。” 姜青檀有些纠结,还没来得及说话,凌欢瓷回来了。 她出去时还是好好的,此刻脸色却颇有些难看。 李玉珠忙道:“凌姑娘怎么了?莫非是马出什么问题了?当初没想着家里会添这些,都不曾搭个棚子,实是为难那两匹马了。不然给烧个柴火暖暖?” “不必,它们没那么娇气!”凌欢瓷勉强摆手拒绝。 李玉珠还待再说,姜映梨突然开口道:“您给姨婆他们送些过去吧!阿檀,你也给阿隽送一杯过去尝尝味。” 打发走了姜青檀和李玉珠,姜映梨这才慢慢吞吞地给凌欢瓷和阿罗舀了两杯。 “尝尝看可喜欢,我放了金樱子的气泡水。” 凌欢瓷没心情喝气泡水了,她抬起眸子,紧紧锁着姜映梨,咬紧牙关,压低嗓音道:“阿梨,我想见见你家那位侄子。” “他胆子小,见不得生人。” 姜映梨四两拨千斤地回道。 “他到底是见不得生人,还是不能见我!”凌欢瓷素来不是个能藏住话的人,当下就扬声质问。 “你知道什么?”姜映梨这回没再顾左右而言他,而是抬起眸子,清凌凌的望了过来。 凌欢瓷咬牙:“阿罗说打雪仗那天觑见过他。阿罗向来谨慎,你把人藏得很好,他也是专门盯了两日才总算找机会确认了。” 姜映梨挑眉微讶,打量着一直沉默如影子的阿罗。 心思当真是细腻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