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斗诗大会热闹非凡,即便已至深夜,还是有许多官员未曾退去,兴致盎然地在殿前吟诗作对、把酒言欢,看样子这观潮节大典虽已过去,但臣子们的热情与兴奋劲儿却是久久未消。 不过英国公赵扩的心思却与众人截然不同,他对于继续留在大殿内对诗并没有什么兴致。此时的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今日观潮节大典上那傲立船头、风姿卓绝的杨桂枝!可以说那一幕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实在是坐不住……我得去看看!”暗自决定之后,赵扩起身先是朝周围看了看,瞧见太子与太子妃仍在与其余官员交谈,便是悄然离场,独自前往德寿宫。 而此时,德寿宫内吴太后也正在和桂枝谈论着今日的事情,刚问起她如何求赏,赵扩便是到了。 “禀太后,英国公前来给您问安了。”仍旧是太监在门外传话说道。 后殿内,吴太后听到这个消息笑出声,随后吩咐道:“快快,让哀家的好孙儿进来!”话音落下没多久,后殿的大门便被打开,赵扩恭恭敬敬地走了进来。 他先是来到吴太后身前深施一礼,随后说道:“太祖母万福,孙儿见您不在大殿上,便猜着您定是回宫了,故来此请安!” 能有这么孝顺的皇孙,吴太后十分欣慰,微颔首后招手示意赵扩近前。 而此时桂枝则是站到一旁轻声说道:“奴婢便先退下,不打扰太后娘娘与英国公叙话。” 说完,桂枝浅施一礼,在吴太后的点头示意下,转身朝正殿门而去。 赵扩有些意外,自己刚来,这杨桂枝却急着要离开,莫非对方瞧不上自己吗? 不经意间,赵扩抬头一瞥,看着杨桂枝离开的背影,他脚步顿了顿。 这一细微的动作自然是被善于观察的吴太后瞧见了。 吴太后笑道:“来来,乖孙!坐哀家身边儿来。你为何不在殿前吃酒,反而来给哀家请安了?” 赵扩赶忙回身望向吴太后,随后说道:“回太祖母,孙儿在前面待得不舒服,孙儿酒量本就不好,也不便与诸位叔伯多饮,便只得先逃到您这儿来了,待众叔伯走后再离开。” 吴太后很感慨,虽然说这观潮节是和她的七十大寿共同举办的,但是到了这会儿,似乎群臣们都只记得今日是观潮节,并不记得她的寿辰宴了。 不过吴太后也并没有抱怨,之所以要让两个事情放在一块办,就是为了能让官家省点心,多留些时间放在朝政上。 而赵扩虽然说来到德寿宫只见到了桂枝一面,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失落而放弃,他想着,或许是那杨桂枝太过腼腆,又或许是出于身份不同,这才不敢与自己接触。 可即便如此这样,依旧拦不住他对杨桂枝的爱慕泛滥。 另一边,杨桂枝离了德寿宫后殿,顺着小西湖边来到了院儿内。曲夜来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见桂枝回来,她兴高采烈地将早就备好的果脯、酒菜摆在了桌上,小心翼翼地倒上了一杯酒,站在旁边。 桂枝走入屋内,曲夜来一瞧见她便是笑得乐出了花,赶忙相迎。 曲夜来站到桂枝身旁,笑着说道:“司乐大人,今日您的表现可真是太厉害了!奴婢入宫这么久,还从未见过有人能把舞跳得那么好看,琵琶弹得那么出神入化的! 真是令奴婢大开眼界了。” 桂枝轻笑两声,点了点头后,便一同来到屋内,瞧见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以及酒水,她顿了顿,挥手说道:“我倒是不饿,你准备这么丰盛做什么?” “这可是专门给司乐大人您预备的,奴婢提前就告诉了司膳房,让他们做好菜肴,今日您可是观潮节最大的功臣,谁敢怠慢您?” 桂枝在观潮节结束之后,已经与马远、苏姒锦他们用了些酒食,所以说此时腹中倒也不饿,便笑道:“既然如此,倒也不能浪费了,你且替我全吃了吧。” 说完,她径直绕开桌子,来到了书房。在书案后坐下,开始研磨。 曲夜来站在餐桌旁一头雾水,瞧着桌子上的饭食:“这些吃食已是很不错的了,司乐大人莫非是觉得还不够好吗?” 桂枝摆了摆手,轻笑回道:“近日我准备辟谷,空腹几日,太过油腻的东西就不吃了,你就替我吃了。好了,我要忙,你莫要再多说。” 见主子吩咐,曲夜来自然是不敢怠慢,于是倒也就真的大模大样地站到了桌子旁,开始挑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下手,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是无比畅快、无比尽兴。 大快朵颐后,曲夜来走到桌边,发现桂枝正在一幅画卷上临摹着什么,便开口问道:“唉,司乐大人您画的这些花倒是好看,只是这些花怎的绿的绿,红的红,紫的紫, 蓝的蓝?这么多色彩的花,孰真孰假?” 想来曲夜来这丫头也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钱塘江边西湖里面的这种花儿数不胜数,然而这曲夜来却是看到这花的状态后,感觉很是稀奇,似乎不曾见过。 “你懂什么,这是我为太后娘娘作的一幅画,现在离完成差得远呢,估计得用上些时间。明日若是无事的话,你便随我出趟宫吧,届时去拜访一下马画师,我要请他教授我些绘画方面的技艺。”桂枝一边说着,一边想起来时便朝画上添上几笔。 曲夜来这小丫头,虽然入宫比桂枝要早些,但此时才刚至及笄之年,有很多事还并不是特别明白。但经过今日观潮节上看到桂枝的舞蹈后,她便认定了眼前这位司乐大人,就是自己今后的目标和偶像,此刻她的眼中放着光,充满崇拜地看着桂枝!自然唯命是从了。 几日前桂枝便已开始作这幅画了,只不过这短短的时间内,想要如期完成,却比想象中的要难上许多,所以桂枝准备明天出宫与马远和苏姒锦见上一面,并且拜请马远一些关于作画方面的技巧。 想到这,她点了点头,继续将注意力投入画中。 而此时,皇宫外的临安城百姓亦是欢歌笑语,今日的观潮大会每个人都看到了,他们津津乐道地谈及那场面,每个人都是毫不吝啬地赞言着。 这一日,临安城注定是不夜之城。 待翌日,第一缕阳光洒向临安城的时候,不少人才刚刚歇下,街道两旁只有一些清扫路边的人。 桂枝今日早早地醒来了,更换好衣物之后,拿着画卷将其用绢布裹好,准备出宫去找马远和苏姒锦。 然而她这边刚刚出门,便碰上了站在院外的张宗尹,后者背着双手,看着院前的小西湖似乎正在思索什么。 桂枝瞧见他后便走上前去。 张宗尹也是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缓缓转过身。 他看了看桂枝这副打扮,便能看出她是准备出宫去的,不过倒也没多问,而是直接说道:“昨日你可是大出风头了,这件事办得不错。官家那边已经默许你了,即便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杨桂枝,现如今也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但这段时间内,你仍需处处谨慎些,如果还有其他的安排,我会事先告诉你……” 桂枝点了点头,“明白了。” 这个事儿说完,张宗尹望向桂枝手里拿着的画卷,又问道:“这是准备出宫?” “太后娘娘寿辰宴,奴婢还未送寿礼,这份礼物准备了几日还未完成,便想着出城去寻马画师,看看他能否给些意见。”桂枝没有隐瞒真相,而是直接说道。 张宗尹谨慎地扫了扫周围,随后郑重其事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只是有一点,我安排给你的事不可以透露给任何人,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回京城的目的。记住了,你回到京城是为了复仇,是为了给张梅香复仇!” 桂枝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还没等桂枝回答,却听一旁偏院门被打开,曲夜来挤着睡眼惺忪的双眼,慢慢地走了出来,看到桂枝与张宗尹之后先是一愣,随即赶忙屈身施礼说道:“奴婢给总管请安!” 张宗尹并没有多说,只是目光在曲夜来身上扫了一眼,便是转身准备离开,临走时还不忘撂下一句话,“看好自己身边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 “什么人能用,什么人不能用,我心里清楚。”桂枝也很坚定地回答说道。 张宗尹没有再多说,转身朝后殿而去,另一边曲夜来见其离开,也终于直起了腰板,来到桂枝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张总管怎么大清早的来找您啊?莫非是有什么事儿?” “没什么事,只是我今天要出城,提前向张总管打点一下而已。走吧,既然你醒了,我们就出宫吧!”说着,桂枝便是直接走出院子。 别看这会儿虽然还早着,但是官家与文武众官已然是上过朝了。百官此时都已经退朝回去,准备再休息一会儿,醒一醒昨夜的酒。 马远也是如此,虽然说作为宫廷画师他可以不上朝,但是到了时间依然是会待在画阁内等待宣传,若无宣召,他这才好离宫出去。 虽然桂枝身上有吴太后赐的腰牌可以随意出入皇宫,但她这个时间段离开德寿宫,还是被一些人看到了,毕竟宫里的宫女起得也早,早起需做许多儿事,如洗衣、做饭、烹茶、采花之类的,一样都不能落下。 这些事儿在德寿宫算是比较轻松的活计,所以有些宫女便是能在干活的时候观察一些其他事物。这不正巧,正在德寿宫门外清扫的宫女看到了桂枝带着曲夜来出去,便十分好奇地凑在了一块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