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奚琳靠坐在桂枝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桂儿姐姐,你在内廷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得瞧你精神都有些不振。我听曲夜来说,你们竟处处受人欺负,若真是如此,姐姐倒还不如回德寿宫来,太后娘娘定会替您做主!” 心领了她的好意,桂枝却不敢接受,她回道:“我既入了内廷,定不能再让太后娘娘操心,你莫要为我分了心,本本分分地在德寿宫伺候好太后娘娘,便是你最大的职责,万万不可疏忽。” 蔡奚琳也没指望能说服她,她知道桂枝要强,有些事宁愿自己一个人担着,都不愿意说出来。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她也没有继续劝说下去。她点了点头后无奈道:“既如此,你便先在这歇一会儿,待我去寝殿瞧瞧。” 桂枝微微颔首,蔡奚琳离了侧殿。 太后一般午休大概半个时辰,桂枝是伺候过她老人家的,门儿清。是以找了一处地方先休息,但身体毕竟未痊愈,坐也只是半倚半靠着,坐不踏实。 却不曾想,就在桂枝等待的这会儿工夫,张宗尹却从殿外走了进来。 他像是早就知道桂枝会过来一样,瞧见对方并无半点惊讶。 “我就料到近日你会来此一趟。”说着话,张宗尹坐到了桂枝身边,看向一旁的曲夜来。 虽然桂枝也挺信任这个小丫头,但她接下来要与张宗尹聊的事儿,曲夜来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是以桂枝便随便找了些借口将其打发了出去。 曲夜来没心没肺倒是没有多想什么,离开了侧殿就去寻找之前的姐妹们叙旧去了,于是侧殿中只剩下了张宗尹和桂枝。 张宗尹看了桂枝几眼,片刻后轻叹一声道:“看你最近应该是受了不少苦,难为你了。若是后廷实在待不下去,我便向太后娘娘请愿,让你回德寿宫来吧。” 桂枝有些不解地望着他,迟疑道:“可……若是此时放弃,岂不是白白承受了这些?你应该也知道一些内情吧,关于……太子妃的?” 别看张宗尹整日待在德寿宫,实际上大内里他手眼通天,到处都有其眼线。 换作先前桂枝没有替张梅香报仇,那时她这样问张宗尹的话,张宗尹估计是会将自己知道的全盘告知。但现如今,害死张梅香的罪魁祸首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张宗尹便开始为桂枝的安危着想。 “李凤娘,此人可不好惹,心狠手辣得很!就连太子都忌惮她几分,我看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除非有一天你能当上这后宫之主。”张宗尹一边说着一边摇头,这些话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毕竟一个是明摆着几年后的皇后,另一个却只不过是内廷的一个司乐,现如今却过得连个侍女都不如。 “可您不是说过会帮我吗?”桂枝眉头微皱。 那是之前,张宗尹没有查到关键人物,对赵汝愚和杜婉茵这些谋害教坊的人设局,已经是他的极限了,但若让他去对付当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不是不敢做,是怕做不到。 桂枝沉默片刻,见张宗尹仿佛有所顾忌,她便换了个问法,“那您对这个太子妃了解多少?” 见桂枝这副不肯罢休的模样,张宗尹叹了口气,随后便将他了解到的此人生平一一告知。 李凤娘的出身倒是极具传奇色彩。据传,在她出生之际,有一群黑色的凤鸟聚集在她家营前的垒石上,而她的父亲更是当时岳飞旧部庆远军节度使太尉李道。因此李道便总觉得自己这女儿不凡,故而取名为凤娘。再之后待李道一家来到湖北时,听闻有一道士叫皇甫坦,看相算卦极准,便请他来为女儿卜卦。谁知这皇甫坦刚瞧见李凤娘便吓得不敢受对方的礼,称此女母仪天下。后来皇甫坦觐见高宗时,更是添油加醋,说得神乎其神。高宗也是听了这番传言,这才帮着李凤娘一路从恭王妃成了现如今的太子妃。 此人心胸狭隘,极爱搬弄是非,其跋扈的本性很快暴露无遗。由于李氏的天性悍妒,不容太子宠幸高、孝两美人,常常醋性大发,闹得后宫不宁。太上皇听闻后,感叹地对当时的吴皇后说:“是妇将种,吾为皇甫所误!”孝宗为此还训斥她,让她以 皇太后为法,不然的话,就废掉她。 太上皇赵构在的时候,李凤娘隔三差五还会去德寿宫瞧瞧,现如今其驾崩,后者却连德寿宫的门儿都不曾再踏入过。 闻言,桂枝若有所思。 “这么说,现如今满朝上下谁都知道李凤娘是什么样的人了,太上皇生前也对其没了好感,那为什么官家还要让太子监国?为什么不让太子废妃呢?” 张宗尹嘴角一咧,苦笑道:“你当废妃如此轻易?此人虽然凶悍恶毒,但始终没有留下把柄,且不说李氏现如今在朝堂上有不少亲信,现下她儿子赵扩更是与韩珏联姻,韩门多少也会站在东宫那边。想动她?难!” 张宗尹都说难的事儿,想来自然是难得很,不过有一点桂枝不认同。 她当即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她也并非做什么都不留痕迹,不知您还记得我误闯梅亭宴一事吗?” 对方一听到这件事儿,显得有些好奇,“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仅仅凭杜婉茵的身份,纵使她能在城外给我布下天罗地网,这大内中的事儿,她确实丝毫也管不着,更别提指使宫正司了。” 张宗尹搓了搓手指,微微颔首后抬眉问道:“莫非那件事儿,李凤娘也有参与?” 桂枝肯定地道:“我想,这事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 若李凤娘从那时便已谋害桂枝了,看来这内廷还真是不能再多待。 “你且安心待着,待吾近日向太后娘娘进言,将你从内廷调回德寿宫来。”报仇和查明真相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还是保住桂枝,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还有一点……”张宗尹突然话题一转,像是有了什么计策,“对那平阳郡王,你或许……可以不必那么疏远。” 赵扩?桂枝平日里躲他还来不及,为什么张宗尹要自己与他不必疏远…… 还没等她开口再问,一旁侧殿后门,蔡奚琳扶着吴太后走了进来。 吴太后虽然是刚起榻,但此时双目炯炯有神地扫视着殿内。 “小妹呢?小妹在哪儿?”听到吴太后呼唤,桂枝当即起身。 “原来在这儿!哀家可是想你想得紧啊!快!快过来。”上了年纪的吴太后见到桂枝不由得又想起先皇,顿时有种老泪纵横的感觉。 张宗尹没有继续说下去,今日说得够多了,他要做的是接下来把桂枝调回德寿宫,免得再遭李凤娘毒手。 “得好长时间没见了,哀家瞧你,为何憔悴了些许?”吴太后说着,牵起桂枝的手,下一刻又发现她手上的冻疮,不由得眉头再次紧皱,“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桂枝温柔地摇了摇头,“这些无碍,太后娘娘不必担心,您近日身体可好?” 二人之间聊着一些关于身体是否安康,寝食是否周到之类的话题,权且略去。 却看此时德寿宫外,一乘肩舆已停放在了门外,侍从及轿夫正在一旁恭候。 赵扩匆匆走下,神情不安。 这几乎已经成了习惯,每当有事他拿不下主意,便来德寿宫找吴太后。 今日,所有人都在庆祝韩氏有喜,唯独他这将要当爹的提不起兴致,来在了这里。 “平阳郡王到!”后殿外传来小厮报信,吴太后与桂枝皆听见了。 “来得正是时候,快快进来!”德寿宫许久未曾这么热闹过了,今日桂枝回来,赵扩又来拜访,吴太后的心情也变得明朗。 赵扩自门外而入,左右替其拍打大氅上的雪花,捯饬干净后才登步入殿。 站到 “孙儿给太祖母请安。” 吴太后笑着点手,示意赵扩起身。 赵扩谢恩站起,目光却始终不经意地瞥着杨桂枝。 吴太后看在眼里,淡笑着让赵扩近前。 赵扩撩袍来在了吴太后身侧,此时与桂枝之间,只剩下吴太后隔着。 “今日怎得闲来此请安呐?”吴太后询问。 起先赵扩无言,主要是不知如何开口,但一想纸也包不住火,有些事儿纵使他不说,也早晚听得到传闻。只不过,当着桂枝的面儿说出来,又是一重难题,是以他沉默了许久这才咬牙开口,“不瞒太祖母,今日……母妃设宴东宫,庆祝韩氏有喜。” “哦?”吴太后压根儿就是刚知道这件事儿。 “扩儿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她很开心,只不过转念一想,觉得不太对,“既然郡王妃有喜了,为何你不去陪宴,却来哀家这儿啊?应该不仅只是想分享喜悦吧?” 闻言,赵扩惭愧道:“哎……太祖母,实不相瞒,我与那韩氏并无情感。” 此番话语,在桂枝听来,稍有些不满。再怎么说韩珏也是赵扩明媒正娶的王妃,且如今有了身孕,为夫者竟言与妻不合,这若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话? “胡说!”吴太后明显也觉此言不妥,便严厉地将其打断。 不过没过多久,她又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与这韩珏并非两情相悦,自古皇室子弟的婚姻,皆不由己。你也埋怨不得,只是……这事儿,东宫并未来报,哀家也是听你提起才知道,不知官家可知?” 赵扩轻轻摇头。 吴太后都不知道,官家怎么可能知道呢? 桂枝隐约感觉吴太后的表情有些不对,大抵是因为这李凤娘。 吴太后手沉沉地落在一旁桌角,“这种事儿都要瞒着,日后大小事,岂不是皆由她一人决断了?” 赵扩赶忙施礼,不敢言语。 “禀太后娘娘,韩合门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