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思绪,叠加脖子上多出来的触感,让庄宝力心中的恐惧膨胀,充斥了他的大脑,也支配了他的身体。 他做不出反抗的举动,也根本无力挣扎。 一个人的情绪如此大起大落,从安心到惊恐,几度变化,身体便进入到了一种应激状态。 庄宝力完全忽视了一点,那就是这次他感受到的压迫要远远弱于上一次。 黑影虽然扼住了他的脖子,却是没有使出先前那样致死的力量。 庄宝力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动弹不得,更产生了一种窒息的错觉。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黑影一点点俯下身,贴近自己。 他听到了嘶哑的声音。 “别……想……躲……你……躲不掉……这次……躲不掉……永远……” 黑影在警告他。 这个不明身份的恶鬼缠上了他。 保家仙都没有用。 庄宝力感受到了绝望。 在这绝望中,他眼前泛起白光。 莲花香钻入鼻腔。 庄宝力一怔。 黑影的身体被从当中破开。 属于野兽的爪子穿透了黑影的身躯。 黑影一下子消失了。 庄宝力捂着脖子,茫然不解,还不明白自己得救了。 他定睛看去,面前没了黑影,也没有那兽爪。 兽爪…… 保家仙? 保家仙的原形是野兽吧? 庄宝力恍惚了一下,爬上床,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客厅还亮着他给罗兰君留着的灯。 那小桌和桌上的香炉、瓷瓶,木箱…… 庄宝力身体一僵。 他看到木箱破了一个洞。 木箱正前方破了个洞,碎片落在桌上,好像是箱子里的东西打破了这块薄薄的木板,从里面出来了。 刚才破开黑影的兽爪,就是这东西吗? 里面的保家仙出来了? 牛大师说,千万不能弄坏木箱,木箱是封印来着…… 庄宝力又一次慌乱起来。 他只觉得倒霉无比,刚赶走恶鬼,又多了一个保家仙。 他都不敢走上前去察看木箱内的情况。 喀拉—— 一声响动,吓得庄宝力倒退一步。 他本能地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发现是大门。 罗兰君开门进来,低着头,准备换鞋,忽的注意到了庄宝力,也是吓了一跳。 “怎么还没睡?等我呢?”罗兰君说了两句,才发现庄宝力脸色有异,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啊?” 庄宝力咽了口唾沫,视线一转,看向了那木箱。 罗兰君顺着他的视线看起,也发现了木箱破开的洞。 “哎呀?怎么……怎么打坏了?是霞霞……”罗兰君意外地叫道。 她联想到了自己临走时对庄雪霞的叮嘱,一时间也只想到了这么个可能性。 家里就父女两个,庄宝力对这东西有多小心,她这些天看在眼里,而庄雪霞向来是不怎么干活的,家务都不做,难得做一次,笨手笨脚弄坏东西也属平常。 庄宝力未回答。 没想到庄雪霞的房间里传出动静来。 庄雪霞踩着拖鞋出来,看模样应该是还没睡着,拉开门就叫道:“我怎么了?”她刚说了这一句,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急忙补充道:“这么晚了,你们怎么都不睡觉?明天还要上学上班呢。” 她说着,对上了罗兰君的视线,又看看无动于衷的庄宝力。 她先前便听到了几声动静,不知道庄宝力在做什么,也懒得起床查看。她本想着继续缩在被窝里玩手机,没想到接下来外头一直没安静下来。罗兰君回来了,还说什么“打坏了”,还觉得是她弄得。 刚才弄出响动的可都是庄宝力。 庄雪霞自然不愿意背锅,到时候再被训一顿,可就更冤枉了。 她急急忙忙跑出来辩解,又怕暴露自己玩手机、不睡觉的事情,想办法找补。 罗兰君没在意她这点小心思。 她指了指那木箱,“这东西是不是你弄坏的?” 这么说着,她就要走上前,察看木箱子的损坏。 庄宝力一把拉住了她,“别去!” 庄雪霞望过去,顿时目瞪口呆,张嘴想要说什么,又像是被人掐住脖子,发不出声来。 她很惊慌,手足无措。 她只是擦的时候不小心,抹掉了一些……怎么会坏了? “牛大师说过,这个封印不能弄坏了!”庄宝力急切地说道,“我去问问牛大师!” 庄雪霞的身体有些发抖。 该不会是因为她擦掉了那些画,所以那个封印被破坏了,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 庄雪霞想到先前听到的那些响动,疑神疑鬼起来,生怕角落里窜出一只黄鼠狼来。 若是黄鼠狼还好说。她在网上看到过视频,黄鼠狼一长条的模样,看着还挺好玩的。狐狸、蛇、刺猬也时常被人当成宠物,宠物主上传的视频里面,个个都长得眉清目秀的。但老鼠……那种保家仙的老鼠,总不会是仓鼠、天竺鼠、龙猫那种可可爱爱的鼠类宠物吧? 想想拖着长尾巴的灰老鼠,庄雪霞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罗兰君忧心忡忡,却是不像刚刚见过鬼的庄宝力那样还残存着恐惧,也不像庄雪霞那样脑补很多,自己吓自己。她拉住了庄雪霞,问道:“你晚上上香了吧?” 庄雪霞不敢回答,像是先前应付庄宝力那样含糊地敷衍着。 卧室里传出了庄宝力讲话的声音。 “牛大师!那东西坏了!封印坏了!被从里面……我刚才还做噩梦了!梦到了之前掐我脖子的那个鬼!然后、然后……”庄宝力焦急地讲述着自己刚才的经历。 罗兰君拉着庄雪霞进屋,站到了庄宝力身后,和他几乎贴在一块儿,越听庄宝力叙述,越觉得害怕。 母女两个这才知道庄宝力经历了什么。这几乎就是庄宝力上次被掐脖子的重演。上次护身符失效,直接烧了个干净,这次连保家仙都没能阻止那恶鬼近身袭击庄宝力。 这么想想,那恶鬼该是有多危险! 视频那头的牛海西只是略微惊讶,很快就摆出了高人的样子。 “你稍等一会儿,我帮你想想办法。”说完,牛海西就挂了通讯。 庄宝力一家顿时陷入了一种尴尬局促的境地,三个人各自有各自的担忧。 幸好,不多时,牛海西又回拨了电话。 牛海西一露脸,就叹息一声,“没想到那恶鬼如此厉害,需要保家仙现出真身才能驱逐。” 庄雪霞心头一松。太好了,不是她弄坏的。 “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恶鬼……”牛海西摇摇头,一副费解的模样,“庄先生,你确定自己过去没得罪过什么阴狠、狡诈之人?” 庄宝力一时间有些踌躇。 那抢劫犯应该是阴狠、狡诈之人吧。 可他见到的黑影,还有之前看清的脸,分明不是那个抢劫犯。 罗兰君见庄宝力不答,追问道:“老公,你好好想想啊。” 庄宝力一个激灵,后背冒汗,摇摇头,赶紧回答:“我想不起来。我……应该不会吧。真有那种人,不应该早就报复上了吗?我是最近才、才碰到这种事情。最近没得罪什么人。也没听说有谁去世了。” 牛海西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庄宝力,沉吟着,“对方恐怕睚眦必报,庄先生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庄先生不是什么杀人凶手嘛。” 庄宝力只觉得头发都要竖起来,对上牛海西淡然的模样,和那双定定看着自己的眼睛,他总觉得对方刚才的话意有所指。 “怪哉怪哉……”牛海西又吸着气,叹息一声,“那保家仙,你们可有好好供奉?没有破坏封印吧?” 庄宝力用力点头。 庄雪霞握着罗兰君的手不禁用力。 牛海西好像看到了什么,眼皮抬起,视线落在庄宝力身后。 庄雪霞只觉得那双眼睛好像是看向了自己。 可是,她根本没出现在镜头中。 庄雪霞看了眼小窗中的庄宝力。 小窗里就只有庄宝力的脸,还有…… 庄宝力本就全副心神在牛海西身上,等着牛海西想办法,这会儿也注意到了牛海西视线的变化。 他下意识学着牛海西的视线抬眼,自然什么都没看到。他很快意识到牛海西看的是屏幕的上方,而不是他的上方。 屏幕上方…… 庄宝力也看向了小窗。 小窗的上方,是站在他背后的罗兰君和庄雪霞。母女俩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就贴在胸口,位置正好比庄宝力的脑袋高。 庄宝力不知道这有什么问题。 牛海西已经收回了视线,淡定说道:“既然是这样,那恶鬼恐怕不简单。这里面恐怕有什么庄先生不知道的缘由。保家仙的封印已破,是一种麻烦,却也会让保家仙威力大增。以后,你供奉祭拜保家仙的方法要跟着改换了。” 庄宝力的注意力被牛海西一番话拉了回来,问道:“要怎么改?” 牛海西宽慰道:“别担心,这事情也不是完全无解。你暂且按我说的供奉,之后我再想办法重新封印保家仙。我待会儿将方法发给你。这法子有些复杂,需要诵念的经文也比原来更长。你千万要按照我的指示去做,不能再有一点儿差错。” 庄宝力点头如捣蒜,忽的察觉到了一丝微妙。 庄雪霞总觉得牛海西说最后一句话时又抬了抬眼,看向了自己。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他能看到自己的手。 难道真是什么大师,察觉到了自己犯的错? 庄雪霞咬了咬嘴唇。 牛海西已经结束了通话,很快就给庄宝力发来了一个文档。 新的供奉方法果然比原来复杂许多。 对供桌的方位有了要求,供奉的祭品也不再只是无根水、莲花香,而是如大多数传统祭礼那般要求猪牛羊三牲、五谷粢盛,水果、美酒也不可少,要求极为丰盛。 文档里又写,已经破损的木箱不可随便移动。在碰触前,需沐浴更衣,保持身体清洁,并三跪九叩,诵念安魂咒,接着才能移动。 里面还详细区分了封印破坏的程度,并说明了不同破坏程度所相应的结果。 庄宝力战战兢兢,举着手机,将那些内容看了好多遍,才鼓起勇气,开了客厅的大灯,靠近了小桌。 他方才也就是注意到木箱被破坏,不敢上前细查。这会儿不得不做了。 木箱正中的洞,如镶嵌在其上的硬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奇怪的是,客厅灯光大亮,那洞口还是黑漆漆的,一点儿都看不到箱子里的模样。 庄宝力实际上也不敢去探究箱子里的情况。 他做了个对比,确认木箱被破坏的程度是最轻的一档,便松了口气。 他退后几步,对罗兰君说道:“明天记得买猪、牛、羊,还有水果,还有五谷。我去买酒。” “家里不是有酒吗?猪肉也有。五谷……五谷是哪些?之前买的五谷杂粮粥的材料,那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罗兰君说。 庄宝力摇头,“待会儿查一查。家里就普通的啤酒,还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来的。我……我明天去买瓶茅台。”他一咬牙,已是准备大出血。 罗兰君听着也是肉疼,“要茅台那么好?” “也就是每天供一杯。买茅台就买茅台了。”庄宝力说道。 庄雪霞闷不吭声,听父母商量。 罗兰君看了眼木箱,低声道:“现在只是破了一点,就用茅台,那以后呢?而且之前买无根水和那个香,就花了好多了。” “你还想要再弄坏?”庄宝力瞪眼。 “这又不是我想不想的事情。”罗兰君辩解,又劝说,“买瓶稍微好点的白酒就是了。也不用茅台。万一……到时候再买茅台好了。” 庄宝力有些动摇。 两人又商量几句,到底是将供奉的东西定了下来。 “这上面说三牲。猪牛羊……这个,只要肉就行了吗?”庄雪霞忍不住插话。 她记得电视剧里演的,祭品要么是整只的,要么是摆一颗头。庄宝力和罗兰君商量了半天的腱子肉还是肋骨的,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这要用头,上哪儿弄去?上面也没写要用头。”庄宝力皱眉。 “就这么着吧。”罗兰君结束了对话。 她陪着母亲在医院耗了几个小时,赶回来就准备睡了,没想到还碰到这意外。看看现在的时间,都一点了。 罗兰君开了这个口,庄雪霞也觉得累了。 庄宝力作为唯一的受害者、当事人,仍然不安,却也没办法。 说到底,他们家就是普通人,得吃喝拉撒,也得上班上学。不赚钱,这供奉的祭品用什么来买? 更何况庄宝力几度噩梦,两次亲身遇袭,最危险的两次,一次是先前在噩梦中梦游坐上出租、半路跳车,另一次就是在厕所里被掐脖子。今晚上属于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了。虽有恐惧,但现在已经没了紧迫感。 而牛海西对于保家仙的风险,言语不详。 他传来的文档也只说该如何应对,并没有提有什么危险。 这么一惊一乍一会儿,一家人都松懈下来,疲惫涌上心头。 庄宝力不安归不安,还是被罗兰君推着上了床。 身体疲累,可怎么也睡不着。 迷迷糊糊,一夜过去。 庄宝力拖着沉重的身体起床,脑子里一团浆糊,却又还记得今天要重新供奉保家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