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鸳鸯
此时天已暗下,河畔传来阵阵欢笑。宋清辞还记得沈吟雪约了他一起放河灯,这时脚尖已经朝着河的方向了。 “不急,既然她父亲给她的信并未提起皇后的事,那就说明他不想让她牵扯其中,我也不能把无辜的人拉进来。” “可她还和您有婚约呢。” 宋清辞扯出一抹笑:“她已经逃了,不是吗?” 沈吟雪好不容易找了块人流较少的好地方,怜珠已从小贩那买好河灯,却仍是一副气鼓鼓模样,她不禁一笑。 “别生气了,来者即是客,邀客人一起参加节日活动,有何不可?” “小姐你别是真看不清他的真面目。” 沈吟雪一愣,在她印象里,宋清辞一直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先前骗她也是情有可原:“什么真面目?” 怜珠还真不知从何说起,也许她只是单纯讨厌他。 没等到回答,沈吟雪只是淡然一笑,瞧见她背后人影里有宋清辞,忙招手示意。 宋清辞一愣,竟是先撇开视线,又别扭地走上前。 沈吟雪心下怪异,但没说什么,只分了一只河灯给他。 怜珠早被人叫去玩了,两人蹲在河畔,吹着徐徐晚风,沈吟雪抬手拢了鬓边飘散长发,漆黑眼眸映着河里破碎月光,生出几分柔弱来。 宋清辞闻着身边姑娘身上桂花香,不自觉已红了耳廓,埋头抓着手里河灯把玩。 “其实你的毒当是剧毒,虽请人解开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还需休养三个月才能好。我骗你只需休养几日就能走,其实是我早就怀疑你,不想让你再留在这。” 闻言,宋清辞侧眸望她,看她月光下恬静的侧脸。 “那你为何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 沈吟雪抬头望月,眉间点点现了哀伤。 你和我很像。 宋清辞也跟着她望月,见她久久不答,也不追问,悄悄把口袋中香囊取出,递给她:“送给你。” 沈吟雪一惊,那香囊精致可爱,叫人爱不释手,可她是不能接的:“你不是要送给未婚妻吗?” 宋清辞眉间竟也染了和她一样的惆怅:“也许我以后没有未婚妻了。” “怎么会?” 宋清辞沉默,叫她看出点端倪。 “你和她联系上了?” “倒也不是,陈诚找到她了,只不过事情有些复杂,退婚的事看来是板上钉钉。” 沈吟雪垂眸,宋清辞却把那香囊往她怀里一塞:“留着吧,就当是你替我治病的谢礼了。” 其实沈吟雪也没白给他治病,那天陈诚来早把医药费还她了。她得了那做工精致的香囊,还是不可克制地一笑:“不必客气。” 半晌,她问:“你何时去见她?” 宋清辞怔了未答,沈吟雪忙补充:“我的意思是,退婚这件事,不是还要两家商量了才好吗?你……” “不必商量了,以我的身份,能得到她的传话就不错了,怎好再亲自见她。” 其实早见到了。 “也是。”沈吟雪轻道,声音顺风飘往远处,不知联想到什么,眼里蓄满悲哀。 活动主办方已讲完话,招呼大家将河灯放下去。 周围商铺早灭了灯,如今河畔昏黑,只留河上星星点点河灯,熠熠生辉,盛着粼粼月光而去。 沈吟雪点灯,和宋清辞一同放下去,看自己那盏和周边星火汇合,连成一片亮了河畔景色。 宋清辞侧眸看她专注的神情,只只细灯点了她眼底繁星,如星辰璀璨,让人挪不开眼。 “你那河灯上,写了什么愿望?” 沈吟雪突兀出声,宋清辞忙垂眸:“就是一些今后越来越好的话之类的。” 骗人的,想今后年年岁岁,都与你同在。 “你又许了什么愿望?” 她纤长的眼睫一垂,落寞失神:“我父母都已不在,能为其求平安的亲戚只余舅舅一人,除他之外,我还写了怜珠,倒是……没有其他愿望了。” 所以因母亲去世又为父亲保护不得出府的日子,接到不认识的人的婚约而惴惴不安的日子,父亲入狱流离失所只好独自南下寻找寄托的日子,因少接触世俗不谙世事又被舅舅嫌恶的日子里,你也是这般为人着想吗? 宋清辞颔首:“我其实还写了你。” 沈吟雪闻言,抬眸:“写了什么?” 他眼睛映了河上灯,金色灿烂,认真得吓人,沈吟雪恍然失神。 “我愿你,年年岁岁,平安喜乐。” 昨日怜珠玩完回来小姐早已歇下,自觉失职,今早便一直候在小姐房外,等着送出手上那只亲手绣的香囊。却没料欢天喜地进门,见的却是桌上一只绣着两只鸳鸯的香囊,比她那只更精美。 怜珠大惊失色:“小姐,这是谁的香囊?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是宋清辞送我的,怎么了?” 沈吟雪听她这一声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走进一看却是因为一只香囊,不禁莞尔。 “宋清辞送的?”闻言,怜珠愈加惊恐,“他不是已有未婚妻了吗?怎要把这香囊送给小姐?真是不知廉耻!” “这香囊是他为答谢恩情送的,并无他意。” 沈吟雪忙解释,怜珠却更生气:“小姐你知道这上面的鸳鸯是何意吗?” 随手绣的图案也有含义? 沈吟雪疑惑:“何意?” “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怜珠眉毛一拧,“这是形容夫妻的。” 饶是沈吟雪房内再鸡飞蛋打,宋清辞房内却早早收拾好了行囊。 既是已经找到未婚妻,又知她对此事并不了解,再待下去也是给她徒增麻烦。 更何况,宋清辞抓了手里玉佩,叹了口气,她的意思肯定是退婚。 房外马车辘辘,停在她们这边,沈吟雪也顾不上和怜珠讲话,忙出门看,却见宋清辞已和陈诚背好行囊,准备离开了。 “这么快就走了?”她有些怅惘。 “嗯,多谢楚姑娘这几日的照顾了。” 陈诚向沈吟雪作揖,见宋清辞还想和她说话,便先一步离开向马夫交代事宜。 两人对立,倒是宋清辞先低头避开视线。 “你今后打算去哪?你有去处吗?为何不在这里再多待几个时日?” “总会有办法的,我也不能一直赖在这里不是?” 沈吟雪眨眨眼睛:“我多给你些银两做路上盘缠吧……” “不必,我此次出逃,带的银两还剩许多,就不麻烦您了。” 如此客气还真叫沈吟雪不习惯,她垂眸:“那你……一路顺风。” 风动宋清辞衣袖,他踌躇半天,才问:“若是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怎么想?” 沈吟雪一愣,莞尔:“你骗我的事还多吗?” 宋清辞牵强一笑,从身上衣兜摸出一只精致小巧的铃铛,上面的花纹实在是精雕细琢出来的,动作间声响清脆。 “你看。”宋清辞手捏住上头一处机关,“这样就不响了。” 沈吟雪被这精细的物什吸引了注意力,从宋清辞手里拿来后就一直把玩。 那里头刻着皇家标志,若是她哪日打碎了就能认出他身份。他虽不能明目张胆地道出自己身份,但还能留下一些线索替他暗示。 “若是哪天你想见我,摇晃铃铛我一定会出现在你身前。” 沈吟雪一顿,这话说得暧昧,和香囊那两只鸳鸯一般惹人误解。 正想抬头朝他追问时,他已三两步登了马车,掀起那帘子露出一双金色璀璨的眼,晶亮亮望着她的方向。 殷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的话语落在疾疾马车后听不真切,沈吟雪认不出那唇语,也不知他在说: “可不可以不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