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花宴开始有些时候了，沈吟雪才姗姗来迟。 　　 她未施粉黛，一双漆黑眼眸秋水流转，长发用发簪扎了一半，另一半散在肩后，在雪日朦胧阳光下稍显魅惑。 　　 那身庸俗服饰被她浑身清冷气质衬得清新脱俗，腊梅般的颜色却是更显得她肤色洁白如玉，比雪更艳。 　　 自她走入会场，世家小姐们便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心里想着这般国色天香姑娘，难怪太子如此钟情于她。 　　 陈如烟当然受不了满场焦点都落在沈吟雪身上，满脸堆笑挽了她手，亲切关怀道：“怎的现在才出来，大家都等了好一阵了。” 　　 沈吟雪福身，一举一动比身旁丞相府小姐更像大家闺秀。 　　 “路上遇到些事，来晚了些，让大家久等了。” 　　 见两人互动，众人才想起今日来的目的。 　　 “不必在意，毕竟沈小姐也是我们之中的大忙人了。” 　　 “是啊，沈小姐自是有更重要的人要见，何必在意我们呢？” 　　 几道女声温温柔柔，若不是其中夹杂了嗤笑，在旁人听来，还真以为是宽慰。 　　 沈吟雪不明所以，见几名小姐不约而同交换了眼神，只是抿嘴笑了下。 　　 被簇拥在其中的陈如烟跟着轻轻弯了嘴角，状似亲昵将头倚在沈吟雪肩上。 　　 “好了好了，不要再开她的玩笑了，沈小姐可是我的贵客。” 　　 “陈小姐真是心善呢，就这也能成为贵客，沈小姐真应该好好感谢她。” 　　 大家七嘴八舌，口中讽刺比满园腊梅更好看。 　　 沈吟雪虽站在最前，可任谁都能看出她有几分心不在焉。 　　 见自己的话未能刺激到她，小姐们都有些急了，这样怎么能在陈小姐面前获取好感？ 　　 其中一名小姐突然从人群中站出，似笑非笑道：“听闻沈小姐那日皇后生辰宴上凭借一曲剑舞惊艳四座，不如今日让我们见见世面，就当是沈小姐迟到的赔礼了。” 　　 沈吟雪不知听没听见，仍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可满座俱静，都等着她的回答呢。 　　 默了一两秒，她突然抓了桌上茶盏，就着杯中茶水呷了口。 　　 态度未明，陈如烟忍不住开口催促：“沈小姐？” 　　 沈吟雪才把口中茶水咽下，温热液体入肚让她冻得发僵的手指好了些。 　　 茶盏轻敲桌案，一声脆响震了满园腊梅。 　　 她一抬眸，眼里细细碎碎笑意恍若纷纷白雪，丝丝凉意冷冽寒人。 　　 “你们当真想看剑舞？” 　　 明明是极清淡的眼神，那话语音调里又平添几分柔情雅致，似乎是口蜜腹剑。 　　 众人不知她是何意，一时竟无人敢吱声。 　　 沈吟雪落得清闲，抬手又给自己添了杯茶，润润嗓子。 　　 虽请了堆脑袋空空的小姐，可丞相府还真舍得出钱，这茶一品，便知是上等的茶叶。 　　 她手指莹白修长，握着这艺术品般的白瓷茶杯倒是锦上添花。 　　 手中凉白磕碰，终于有人上前冲她喊道：“沈小姐怎还不准备，难道那日生辰宴上的剑舞，只是做假？” 　　 宫宴上的剑舞可是朝廷众人乃至皇帝有目共睹的，她又如何做假？ 　　 沈吟雪明知她只是在虚张声势罢了，可偏偏身旁还有一堆人支持她。 　　 “是啊，沈小姐不会是心虚了，不肯跳吧。” 　　 “一介罪臣之女，怎么能跳出惊艳四座的剑舞，不过是靠着那一张脸叫皇上欣喜罢了。” 　　 “你别说人家了，人家可靠这张脸拿了不少好处呢，就算做了如此出格的事，太子还不是对她死心塌地？” 　　 “真可惜这张脸跟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沈吟雪神色平淡，低头抿了口茶水，抬手举杯，似是敬酒。 　　 旋即她勾唇，将茶盏放回桌上。 　　 “既是剑舞，怎还没有人替我拿剑来？难道各位小姐只是想逞一时口舌之快，根本无人想看剑舞？” 　　 她眼底落了星星点点笑意，明艳得不可方物，即使是被众人围攻，也分毫不见慌乱神色，半分不输满园繁花似锦。 　　 方才找她麻烦的人被这一呛，满是不服：“沈小姐，你既是迟了赏花宴，又如此旁若无人地品茶，丝毫不把各位小姐的话放进耳里，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沈吟雪垂眸，似乎是被这话刺痛，眼底星光暗沉。 　　 那位小姐自以为是说动她了，像只旗开得胜的白天鹅，高昂着头颅挺直身板，眉眼间是压不住的得意，暗暗瞥向陈如烟，心想这下可是在她眼前出了回风头。 　　 陈如烟心下暗喜，面上又是怜惜，忙出口缓和：“算了，沈小姐若是不愿，你们也不要再勉强她了。今日前来只为赏花，不要再提其他事。” 　　 她稍稍偏头，凑近沈吟雪，似乎是想看她袖下遮掩的面庞。 　　 谁知她身形微颤，咧起的嘴角露了颗颗分明珍珠般晶莹洁白的牙—— 　　 她居然是在笑。 　　 陈如烟的脸蓦地阴沉下来，那脸色都有点挂不住。 　　 “既是说我不懂礼仪，那么随意揣测他人，编造谣言咄咄逼人的小姐们，又算什么呢？” 　　 沈吟雪反将一军，在场人皆震怒。 　　 大家自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礼仪姿态那是深深刻在了骨髓里的，哪能被她羞辱了？ 　　 见她面上笑遮不住，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的小姐心下一颤，攥紧手中帕子紧锣密鼓筹划反击。 　　 正要开口，她一挥袖笑道：“罢了，今日是陈小姐的场子，大家不要再把话题引到我身上了，安心赏花吧。” 　　 她神情淡然，嘴角幅度未下去半分，恍若并未将方才的闹剧放在眼里。 　　 一席话叫众人满腹愤慨无处可撒，见陈如烟脸色难看，便知沈吟雪不是个好欺负的主，若是再闹下去，双方都不好收场，这丞相府名声也要败坏在她们手里，这下有她们好苦头吃。 　　 只好陪笑福身道：“沈小姐所言极是，是我们唐突了，给沈小姐赔罪。” 　　 陈如烟咬碎牙齿将满腹愤懑吞进肚子，那恶言恶语在舌尖上晃了两圈，把颧骨咬得颤动，终究还是未说出口。 　　 拂袖转身遮了满面藏不住的阴狠，冷声道：“早先我就劝过了，就是不听，如今还是安心赏花吧。” 　　 众人得了命令，也再不敢轻举妄动，散开来到了花圃前，假意赏着面前花束，眼睛却不住往这边瞟。 　　 陈如烟好不容易收了脸上神色，又是笑意盈盈转身，亲切拉了沈吟雪手道：“你也是第一次进到丞相府来，我带你随处逛逛吧。” 　　 沈吟雪不动声色，只盯着陈如烟眼里深藏不露的恶意，端庄优雅福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