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寒和洛川来到西边的无名殿,经过楼宇之下,周边陡然变幻,栈桥依旧通向湖的中间,只是那尽头,并未显现悬浮之门。 四周的湖水死一般的沉寂。 洛川看着毫无波澜且如平地一般的湖面,再仔细动耳听了听,有风声,可为何各方位都无动于衷。拂寒先前入的那道门没有踪影,他立于栈桥之上,拂袖一挥,有光横向交纵,反弹回来。 洛川往拂寒身后一躲,拂寒抵住了回击之力。 原本黯淡的湖面之上顿时亮了起来,光越升越高,交织成弧形将二人的方位所笼罩。妖荒自然知道他们还会回来,故而设下圈套也在拂寒意料之中。 洛川看着头顶密实的笼罩,问着:“大神,我们可是要冲出去。” “此阵内密外硬,想进容易,出去不简单。” 听着拂寒的声音不是很着急,此刻他正低头看着水面,眸光一闪,他勾勾唇角,看向洛川:“你师兄水性可好?” “幽冥使者生在河畔,水性自是很好,大神何意?” 拂寒示意看湖底。 洛川虽然盯着未能看出什么,但还是想到了:“你说我师兄在底下?” “约是。” “太过分了!竟然把我师兄泡在水里!”洛川撸起袖子作势下水,总觉得男人的衣服太过繁琐,她二话不说解了两件外裳,只剩里衣。 拂寒顿时冷了脸。 “你脱谁的衣服?” “我的,啊你的……”洛川这才反应过来,依旧想要继续往下解,“光膀子游得可快了,我师兄在幽冥可喜脱光了下水。” “住手。” “没事大神,我不看你。” 身子都被占了,还遑论看与不看。 拂寒想来是制止无望,他一声不吭地解开腰间的裙带,轻纱缓缓滑落。 洛川扭头一看大惊,扑上去囫囵一通将其衣裳拉好,她的气息近在咫尺,三分羞赧五分不满还有两分暴躁。 “你怎能脱女子的衣裳?” “你又为何脱男子的衣裳?” “这……”洛川语噎,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不脱就不脱么。她伸展四肢活络经脉,正准备纵身一跃就被拂寒拉住了,险些头朝下栽进水里。 她实在无奈:“又怎么了?” “我说要游下去吗?” “那该如何进阵?” 拂寒看向青色湖面,神情冷漠:“一汪浊气,也不怕脏了身。” 洛川听到满满的嫌弃感,她探头往河底望了望,湖水泛青,自是比不了梧台的十八里溪,但还算能看透个几分,拂寒这般挑剔倒也能理解,神仙么,事多。 拂寒已掌为力,想要将湖水分开一条道来,孰知,洛川体内的法力不是差,而是非常差。 洛川不给他埋汰自己的机会,用着拂寒先前教的心法径直上前,将那水流一分为二,波光荡漾,缓缓现出了入阵之道。 二人化光,纵身湖水。 洛川立定之后看到眼前场景,诧异开口:“怎么会?我们没有入阵?”目光所及依旧是木栈道,青湖水,并没有一丝变化。 “不,我们进了幻境之阵,”拂寒环顾自周,又说,“小心。” “我再来试一下?” “好。” 洛川再次将青湖开出一条道来,他们进入之后毫无意外的,又回到原点。如此施行了几次,都没有找到突破口。 拂寒在身侧,很自然地牵起洛川的手,二人再次指尖相扣。 洛川微愣了片刻,看着他。 拂寒回望过来,言语平静:“我要你运转体内真正的力量。” “可是……” “我在,你便可以。” 拂寒言毕,突然臂力一撑,将洛川送至上空。 洛川惊慌之余没有松开拂寒的手,周身灵力四起,扬起的风吹着她有些发冷。许是因为紧张,她并未听见拂寒那声温柔的安慰。 “别怕。” 洛川后来松开了他的手,瞬间感觉体内一股力量在急速涌动,她几乎无法控制得越升越高。拂寒展开双臂,一同飞跃而上,两人达到平行之后,他在洛川的脚下施了法力,协助其站稳脚跟。 “试着把力量给我。” “好。” 洛川无畏,自是胆大,体内那股强力总与自己对抗,她略微施力就被撞得胸口发闷。是了,为何胸口总觉空荡荡,无处可安的失措感包裹住自己,愈来愈压抑。 她的不适被拂寒看在眼中。 洛川一个不稳又将往下跌落,拂寒朝她伸出手去,就在二人转身交错的瞬间,洛川紧紧抱住拂寒的腰,拂寒触碰到温热的力量,瞳孔一闪,此时金光大盛,有长啸声传于耳畔。 金光在青湖之上勾出两个模样来,它们挥动着羽翼神气凛然旋绕三圈,最终俯瞰而下,停落在拂寒和洛川的脚下。 洛川当即就认出承载二人的是梧台大丹鸟,凤鸟扇动着金翅,牢牢护住她,原先惧怕的蓝瞳此刻看着倒是有几分亲切。而凰鸟则负责守护拂寒,虔诚地等待主人号令。 “大神为何把它们召唤前来?” “凤凰破邪,这些阵法逃不脱它们的眼睛,你且站好。” 拂寒发了话,洛川当即紧紧抓住凤鸟的脖颈,羽毛松软光滑,手感真真极好。高傲的凤鸟回头看了她一眼,蓝眸陡然放大,吓得她只敢捏住一根羽毛。 “得,得罪了。” 凤鸟没再表现出什么不满,洛川松了口气。 随后凤凰二神展翅而行,发出阵阵长啸,有一根若隐若现的金线自凤鸟口中吐出,延伸至凰鸟的口中。它们所洒下的金光落进青湖中,很快的,青色的湖水变得逐渐透明,甚至可以看见水草和石头。 紧接着,它们加速飞行,羽翅带起的神力掀起滚滚波浪,将那清澈至极的湖水分为两半,有白色的流光闪现,画面如水墨晕染往四周涤荡,最终显现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片生机盎然的世外桃源。 大丹鸟安稳将人送入阵之后,便消失了。 洛川有了先前几次经验,为了防止自己触碰到机关一类的法门,规规矩矩站在原地半寸不移。倒是拂寒见了这景色,四处走着打量起来。 这桃源中的种满了奇珍异宝,鲜花可以不断变色,青草亦能随意游走,就连那潺潺而动的溪水也可以逆流,水中倒映着天上的云朵,可当拂寒抬眸探去的时候,上空碧蓝无一物。 他往前再走了些,两旁种着很多七叶树。 七叶树分明只能生于神启,能在妖荒的虚幻之境中种下,此人不仅能量巨大且心思颇多。妖荒之中能当得起名气的,也开不出这般天地来。 “有意思。” 拂寒挥袖,看着遍地春光嘴角噙笑。 察觉身后没有动静,他回过头,就看到洛川分明好奇心旺盛,却不敢迈半步。 “过来。” 洛川得到拂寒的指示,大步朝前。她也认出了七叶树,指着说道:“这树,可是种在你天齐仁圣府外的?” 神启七叶树虽多,但集中的范围便是在东岳帝君的天齐仁圣府。 “嗯。” “想不到邪魔之地,还能养神启的东西,建造这桃源的人呐,是个厉害人物。”洛川刚说完,身后就传来人声。 “何止厉害,她可是妖荒之主。” 拂寒与洛川闻声回头,洛川本提起的警惕再看到来人时松懈下来,她说道:“百里余生,你拿回身体了?” 百里飞身落定,上前几步,拱手回道:“是的大神,多谢大神相救。” 洛川笑嘻嘻地挥手:“客气客气。” 百里回了一笑,随后看向拂寒,说了句:“也许此大神彼大神,如若我猜得不错,大神许同我们相似,该是魂魄交错。” 拂寒并未觉得被百里看出有何不妥,但凡有些功底的都能识破,至于那位憨厚太子,就另当别论,生在帝王家没颗玲珑心,最低期盼能活着便好。 “云岚可出去了?” 百里说:“回大神,我给了他一道引路符,可顺利送他离开。” “你倒是有心。” 拂寒向来说话冷淡,但这句话洛川还是能听出几分别的意思。百里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他低着头站在一旁,虔诚而又恭敬。 爱做老好人的洛川,又双叒叕上线了。 “没看出来,你这个小书生心地很好嘛,待我救出师兄,我便让他准你去找故人,等你了却心事再入轮回,我偷偷给你书个好人生,保你们再续前缘。” 百里果真猜想没错,他终究是能拿捏住洛川。 内心欣喜但不露行色。 拂寒瞧着洛川给人打包票的得意模样,说着:“原来幽冥都这般阳奉阴违了。” “这怎能是阳奉阴违,我们忘忧司秉承特事特办,专事专办,我这还不是为了大神。” “关我何事?” “小书生于云岚有恩,你又是云岚的叔叔,可不就是与你有恩。” 拂寒在回洛川的话,却是对着百里说道,他轻描淡写地笑之:“上一个向我讨恩的人,被断了轮回,长川之上,怕是仔细瞧瞧还能发现他的怨气。” 百里的小心思想要瞒过拂寒,还不够段位。但拂寒也并未想拆穿于他,就在百里踌躇不定间,拂寒提起适才的问题。 “你说的妖荒之主,是谁?” 百里回过神来,反问拂寒:“大神不知?”出口才觉此话有些不恭敬,他又补充,“大神忧心六界,自是不闻琐事,但这妖荒之主确实有些能量,大家都尊称其乐瑶殿下。” 乐瑶。 洛川一听是女子的名,更有了聆听的兴致。 “乐瑶殿下是妖帝的爱女,我曾听闻乐瑶殿下一指便可移山断水,所有植物生灵都听命于她,就连那五彩朝霞也任其掌控。” 说到这,百里停止了,他先看向拂寒试探这位神仙的态度,洛川爱听八卦,怎能让百里突然断了,她催促问道:“那现在她人呢?” “乐瑶殿下死于万年前,也是那时,妖帝痛失爱女一并被神启绞杀。” 话已至此,百里是如何都不敢继续说了。他生怕拂寒动怒,特地重复好些遍这都是妖荒小集的谈资,他只是做了个话术人。 拂寒惯是沉默,洛川心下觉得可惜,转头问他:“大神可曾见过那位乐瑶殿下?” “不曾。” “你活了那么久,怎么会没见过呢?”洛川如此直白的意思,是想确认二人有没有碰过面,但拂寒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觉得在揶揄他的仙龄。 不知是洛川的胆子大了,还是拂寒放宽了底线。 果然,洛川说道:“这上了年纪,就是记忆力差呢。” 百里很是识趣地将目光转移到盛怒的鲜花上,选择性失聪。 他毕竟是有过知心人,也深知情感这种东西十分微妙,当事人或许都没有察觉,他们言下的亲密,神情的纠缠已逐渐显露。 拂寒深深看了洛川一眼,她还兴致高昂,揣着手晃动着脑袋,颇为幼稚。 “既是遗世传说,那便做不了真。” “大神莫不是遇上劲敌,害怕了?” “你怕是不想救你师兄了。” 拂寒的提醒让洛川有所收敛,毕竟寻找离影才是正事。 她这倒霉的师兄,出来一趟定是没有看黄历,如若再不将他带回去,自己的小命就真的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