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寒不知何时竟也沐浴更了新衣,而洛川问的话,他是答了。 但末尾还拉了一句。 拂寒走近她,对眼前这个娉婷绰约,艳丽动人的姑娘说:“像个人了。” 洛川:“……” 先前阿茶的话顿无影踪,霎那间让人回到梧台的初遇。 洛川难掩愤怒,她抓起拂寒的衣袖使劲地揉吧揉吧,仰头冲他嘶了声,像头发怒的小狮子,又凶又萌。 什么东岳帝君,还不如存于小本本上,真人可气的很! 她跺了下脚:“实不相瞒,我就是妖,还是一只很凶的妖!我顶烦别人说我不是人,大神又如何,像你这样的我一口一个!我劝你赶紧将我这锁给解开,就这样还想喜欢我,做梦吧你!” 拂寒被她那股劲给逼退了半步,在花海中侧身让出位置。 微微瞧她一眼,带着笑意。 不知为何,心里很舒畅。 洛川踏了过去,头也没回地跑走了。她撞见了前来寻拂寒的思珏,思珏欸了声,洛川便欸了回去:“欸你个仙人板板!” 思珏震惊:“姑娘你口出恶言啊!” 随后思珏走近拂寒,指着洛川的背影说道:“不是我说,拂寒,怎么你教的不管是畜生还是人,都这般性子乖戾?” “碍你事了?” “瞧你这话说得,我这不是关心你,哪天你那畜生啊、人啊都反了,苦的可是你自己。”思珏的手中还捏着一块晶糕,他笑眯眯问着,“吃不吃呀大神?” 这刺目的模样跟云岚如出一辙。 拂寒推开他,径直离去。 百花仙宫的菜肴十分美味,只那糕点就摆了一路,很受喜爱。 洛川化悲愤为饭量,从这头吃到那头,从这张桌子吃到那张桌子,仙宫女眷众多,倒是都能够和洛川说上些话。 阿茶安排仙子照顾洛川,端着酒去敬拂寒和思珏,几人是相熟便也不会拘谨。 她先敬拂寒,说道:“适才仙子手脚不利索,把大神衣裳弄脏了,阿茶替我师妹前来赔罪,还望拂寒见谅。” 拂寒端起茶盏,浅饮:“无妨。” 思珏就爱好事多言:“当是无妨,这不还得了套云烟纱的衣裳呢。” “云烟纱自是少不了思珏仙君的,等下一批到了,我就给上芜宫送去。” “好说,好说。” 阿茶借风反问:“不知前几日我让思珏仙君带给广寒宫的糕点,可有……” “那必定好好给你办妥了,今天你就将那晶糕装上,月神肯定也喜爱。” 这话多少有些不太可信,思珏每日带回去的东西大都是自己爱吃的,月神对美食不感兴趣,吃什么都不挑。但是阿茶无法深究月神吃没吃到,抑或口味如何,她最不愿去招他烦了。 “那就多谢了。” “客气,客气。” 阿茶起身走了,拂寒撇了思珏一眼,思珏回笑,眉眼动了动。 拂寒面无表情:“仙不做,做狗。” 思珏拉下脸:“……决战吧。” 思珏后来问了拂寒几句,无外乎都是关于自家小侄的状况。 拂寒总是淡漠一句,死不了。 二人喝了会酒,拂寒将发现旱魃一事告知思珏,思珏认真分析道:“难道妖帝是靠着旱魃死而复生?但不对啊,上古凶兽之力无法借用,他想复生,必然是行了诡秘之法。” “也许旱魃只是他的障眼法罢了。” 思珏深思:“妖帝竟还有这般能耐,究竟为何?” 拂寒放下酒杯,回想到当时太子大典上的情形,他说道:“旱魃化作黑雾替妖帝发话,那日元清铃一现,它便脱身逃走。上古凶兽·奸诈狡猾,难以捉住。” “那他是如何上了九重天?” 拂寒想了想,说道:“怕是借物上来的。” 事情较为麻烦,思珏又询问是否需要发兵扶桑山,但觉得此举打扫惊蛇怕是不妥。他只能按兵不动,加强神启保护。再者旱魃借物上天,那这物又是什么,藏在何处。此番行动,怕是多舛。 思珏最后说道:“如若有危险,便回来吧。” “是要回,”拂寒看着他,“但必须带回旱魃。” 云岚的太子之位,若用旱魃作为奠基,是最有信服力的。思珏懂拂寒的意思,他点点头,但其实他很想多问一句,此番前去,可还有其他目的。 拂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思珏张张嘴,终是什么都没问。 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 春日九宴的最后,仙子们拿出小彩绳,互相系在对方的头发上。 寓意容颜永驻,喜乐安康。 洛川捏着那彩绳,还没找到互系的人来,她远远看着台上的空位,心想要不要找拂寒来搭一伙,随即扭头呵道:“不行,被他系了,还不容颜尽毁,爆体而亡。” 她气冲冲地坐下,拿出腰间的锦袋,开始往里头装糕点,阿茶先前说了喜欢的随便拿。装了好多甜品之后,她又想起答应给师兄带的鸭腿,神启那盐水鸭是真美味,不知这仙宫有没有鸭子。 洛川起身,想去寻寻肉食。 她在仙宫随意走着,来到另一处院子,这里不似膳房的模样,她准备离去的时候听到了人声。那声音来自拂寒和宫主。 洛川是不想偷听的,但却听到了幽冥二字。 那端宫主说道:“要让神识连通幽冥,怕也只有那扶桑山中的神树了。” “但我探尽了扶桑山,根本就没有那棵树的气息。” “我宫中万千生灵虽说与那树同系,但毕竟不同脉,我无法感知它的具体位置。大神如若非要找那棵树,倒是可以问问神启的星君们,只不过,”宫主浅浅笑道,“就是委屈大神屈尊了,或者,我可以派阿茶前去探探。” “暂且不必,”拂寒顿了顿,说,“我再想想。” “下凡期间大神有任何问题,尽管吩咐,我百花仙宫势必全力支持。” “嗯。” 洛川彼时移了位置,拂寒和宫主对视一眼,皆无动于衷。凭二人的能力怎会没察觉有人靠近,只是拂寒没有开口,宫主自然也当不知道。 拂寒转移了话题,问道:“宫主的本命可是昙花?” 宫主点头:“是的。” “想来这阿茶,最敬重的便是你了。” “百花仙宫追随梧台,阿茶最敬重的当属大神了。” 拂寒扬了扬唇角,轻捻指尖:“是吗?” 随后洛川再没能听到什么声音,为了防止被发现,她悄悄地踮起脚尖原路返回。宴会大殿上仙子们翩然起舞,她刚到那就被拉了进去,共同起舞。 洛川略有些心不在焉,她在想拂寒要找扶桑树去通幽冥,究竟是何意?她与师兄已自报家门且全盘托出,还有什么不可信的。 难不成还真误以为他们是妖魔,同那旱魃一样皆是同伙么。 拂寒过来时,洛川转的头晕,她随手搭住旁边人,却摸到什么。 那是温热的掌心,掌心还放着一根彩绳。 洛川抓到那绳子有些懵,她看向拂寒,拂寒微微挑眉没有多言,旁边的宫主笑说:“大神,看来洛川姑娘,是要替你系这福绳了。” “啊……” 拂寒收回手,那绳便就在洛川手中了。 谁要给他系啊! 洛川刚要扔给他,宫主便说:“姑娘可要好好系,你捏着彩绳主人的福脉,要是丢了这主人可就命运多舛了。” 啊…… 这真是太尴尬了,捏着人家的福脉…… 还让人命运多舛,天呐…… 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情! 洛川将那彩绳当即握住,笑眯眯说道:“不好意思,就不给你系。” 拂寒毫无不悦之情,倒是悠闲地抖了两下宽袖,将那半握的手掌摊开,一条彩绳浮现。他懒懒说道:“那就让它们一起多舛吧。” 洛川急忙掏自己的小锦袋,果不其然,绳子消失。 神仙要是坏起来,就没人什么事了。 宫主见状站出来说和,这高兴的日子不宜取闹,最重要的是午时前必须将彩绳系上,要不然就不灵了。 话这般说,拂寒却是不愿。 他收了袖口,漠然道:“这灵不灵,我说了算。凡间与仙界时辰不同,我们也该回扶桑山了。” 宫主不再多言,行礼:“百花仙宫,恭送大神。” “留步。” 拂寒道完便转身就走,洛川都没反应过来,宫主使了个眼色,她这才恭敬得道了谢,拔腿追了上去。 出了宴会宫殿,会经过九天瀑布,洛川就在那将拂寒追上,拽上他衣裳的时候恰好一片嫣红的桃花落在两人中间,很快的,便有更多落了下来。 拂寒抬头看,小凰鸟正栖息在那桃花树上,悄悄看着他们。 洛川顾不得小凰鸟,急急说着:“太阳都这般高了,你快把绳子给我系上吧。” “求我。” 洛川苦着脸不答。 拂寒转身就走。 这大神好不讲道理,先前故意笑她容貌,还暗想去查幽冥,她心胸宽广都没有找麻烦呢!洛川也是急了,顾不上其他,总归宫主所说的命运多舛坚决不行! 她把头一伸,弯腰低下去。 “求你了,就系这。” 那乌黑的三千青丝垂了下去,拂寒看着花落在她的发上、衣裙上,如同凡尘的美丽染了天上的芳华,是过目不忘的绝景。 “起来。” 拂寒看着她朝自己卑躬,有些不愿。 随后,他示意桃花树下的石头处:“坐那。” 洛川闻言飞快地跑了过去,端正地坐好,转头看向他。拂寒走了过去,待她把发丝整理好,便问:“哪里。” “这,啊这吧,算了这吧。” “到底哪里。” 洛川捋了一束,将那发丝递给拂寒:“中间。” 拂寒接过指定的那束头发,将那彩绳慢慢地缠上,一点一点,温柔至极。树上的小凰鸟偷偷探了脑袋,身上散发的金光将那桃花树笼罩了一层仙气。 远远看着,真是一幅绝美画卷。 银河瀑布之下是金的凰,红的花,还有同着白衣的两个俊美仙人。 拂寒的手,终是离开了那柔软的青丝。 他说:“好了。” 洛川突然站起,直接扑向拂寒,拂寒身子一紧,就被她勾住了脖子。她的呼吸缭绕在耳畔,比那温泉还暖热,还要缠绵。 拂寒微微蹙眉,感觉到洛川的手指在动自己的头发,她嘴里还念着:“这绳子给你系了,恭祝大神身体康健,永生顺遂。” 身畔起了风,小凰鸟展翅一跃而上,它在二人的头顶盘旋,久久不去。 拂寒抓住洛川的手,那声要出口的“放肆”也停搁在喉,洛川无辜,她往回抽自己的手腕,还扬了声:“公平了。” “哦?如何公平?” “你我皆系彩绳,不是正应了那春日宴余生好的祝福?” “我梧台十八里仙气成岭,扶摇直上,何须你祝福。倒是你,得了百花仙宫的彩绳,真是占了大便宜。” 洛川不服,她道:“可是你刚才并没有赐我福语。” “那你想要什么福语。” “就要……”洛川很认真地想了下,随后亮着眼睛,竖起手指,“你若扶摇直上,我便青云而上,一步两步步步高升,早日做了那幽冥之主可好!” 这话才是真放肆。 小小执笔官还妄想爬上高位,做那人上人。 拂寒勾唇:“你为何要做幽冥之主?” “这样我就不用天天应卯,还总给我师兄背锅,光想想就很自在美好。” “没出息。” 洛川:“……” 你可有出息! 堂堂东岳帝君不做,去做那梧台逍遥仙。从神启降职仙界,这该多让人瞧不起。 她正闷声想着,拂寒就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问你,可有把我身份的事情告诉你师兄。” “大神问的是什么身份?” 她装傻,眨着眼。 拂寒抬头看向天空,伸出手来朝向小凰鸟:“这凰鸟馋荤,当初在梧台出生的第三日就将人胳膊给咬了,这才送到百花仙宫来训教。” 越听越不对劲,洛川看那小凰鸟接收到什么信号般,朝自己俯冲直下,她吓得一把握住拂寒的手,抱在怀中:“没没没,没说,谁都没说。” 小凰鸟鸣啸一声,转了个头飞走了。 洛川松了口气。 拂寒整整衣袖,道了句走吧。 他转身离开树下,恰有一条花枝遮了肩头,洛川极其自然地先行推开,拂寒顿了下,什么都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