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启凌霄殿内人声嘈杂,诸神都无法接受主宰殒没的事情。 主命星君和七星君站在一处,二人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唇。主命星君比所有人都先得知天君遇难,命盘发生异动的时候,拂寒一众还在弱水之渊。 天后在大殿上泣不成声,昭羽和云岚陪在身侧也是抽抽搭搭的。 月神看向沉默的思珏,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悲怆模样。仙者都道思珏仙君万事净空,是不可多得的纯洁仙根,可天君毕竟是他的至亲,想来就算再清净的仙根,也难以忍受丧亲之痛。 文官们窃窃私语,还在感慨天君怎会殒没。 过了半晌,依旧没有人说话。 此时拂寒上前一步,朝台上的云岚说道:“太子殿下,神启无主,你该肩负起守护四海的重担,带领诸神抵抗妖荒。” 此话一出,天后拍案而起,红肿的双目让她看起来格外狠厉。 “拂寒!你害死天君,现在又想害我儿,若不是你答应妖荒赴约,天君怎会遇难?你是西梵天神,怎会保护不了他!” 诸神对于天后的质问皆是心中所想,他们都想知道无所不能的大神为何连天君都保护不了。十万年前突然退至仙界至今还是个谜,有人猜测是受了重伤也有人说与天君生了嫌隙,但不管是哪一种,九重天的神启怕是危矣。 天后还在咄咄相逼,她走下台来站到拂寒面前:“天君信任于你,将神启兵权乃至性命都放在你的手上,可你做了什么,包庇妖魔奸细在先,弱水战败在后,拂寒,你敢对着诸神发誓说你清白吗!” 拂寒看着天后泪湿的脸庞,淡漠开口:“发誓,我为何要发誓。” “你……” “至于我的清白,怎么,往日的诽语还留有余地?”拂寒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是落在殿中每个人的耳畔,无人抬头,更别说多言,他又说道,“天后若有这时间哭闹,倒不如多想想如何抵抗妖荒与魔域,守护天君用性命换下的九重天。” 天后似哭似笑,盯着拂寒说道:“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诸神都知拂寒凉薄,但也没想到这般冷漠。 天后与天君伉俪情深,失去挚爱怎能不痛彻心扉,大神哭都不让人哭一声,也甚是无情。无奈拂寒的话也是占理,此时太子若不撑起来,神启又该当如何。 悲痛彷徨的云岚就这样位主昆仑宫,成了小天君。 云岚坐上高位自是惴惴不安,小叔沉浸悲痛之中无心管他,月神叔叔向来就不大喜欢自己,至于拂寒叔叔,操劳着神启大事更是不敢同他多言。 他也只是个几万岁的少年太子,一时间没人安慰,心中难免悲凉。 洛川就知道云岚顶不成大事,悄悄爬上了昆仑宫的墙头,着实累得很:“喂!” 独坐树下委屈的云岚回头看去,洛川抓不住昆仑宫的厚墙,只听砰的一声,实实摔进了院中。云岚连忙走了过去,将洛川给拉了起来。 洛川揉揉发痛的膝盖,还要佯装无伤大雅的模样。 “你这昆仑宫墙头起那么高,担心谁爬上来不成?” 云岚内心悱恻,揪着宽大的袖袍也没有理会洛川的揶揄。洛川站稳后瞧着他面上无光,大抵心中了然,但此时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徒劳。 于是她就从锦囊中掏啊掏,掏出一块甜糕。 “诺。” 云岚盯着洛川手中的甜糕,顿时就泪眼潸潸的。 因为天君走得急,神启未行祭奠之礼而是全身心放在抵御外敌上,大家劳心劳肺寝食难安,云岚都饿着肚子许久了。 他抽抽噎噎地吃着甜糕,看得洛川心中也很不是滋味。 从未受过苦难的太子,修炼平平,一生尽在长辈的庇护下长大,现在叫他扛起肩负神启的天责,也未免强人所难。洛川暗自感慨,哪怕换做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川说:“云岚,你放宽心,有大神在,一定会助你解除危机。” 云岚微叹:“皆是免不了一场恶战,洛川姐姐,到时候你回幽冥吗?” 她是想回幽冥,但却放不下拂寒。 二人之间还有话没有说明白,一切只能等神启渡过此次劫难再谈。 洛川眼下有自己的主张,她说道:“我要留在这里,帮你们。” 云岚不像一般神仙只在乎法力强盛,他知道洛川远远比不上战神,但这份义薄云天的情谊比什么都要珍贵。他现出元清铃,郑重地交给洛川:“姐姐,你拿着它,或许能守护你。” “这……”洛川知道东西归属神启,便婉拒说,“不用,你自己留着。” “说给你的就给你。” 云岚硬是将元清铃塞给洛川,铃铛发出美妙的叮当之声,仿若是能扫除一切阴霾的浮尘,抚平了内心的波动。 洛川握着元清铃,浅浅笑之:“既然叫了声姐姐,那姐姐我必然要替你保护好神启。” 从昆仑宫出来,洛川便遇见了阿茶。 阿茶与宫主前来神启议事,这厢刚说完独自出来透透气。 洛川心系百花仙宫,眼下见阿茶安好才算松了口气。洛川同她说:“月神起初不信我的话,但还是去了你那,由此看出,他心中有你。” 阿茶想到百花水潭之事,垂下漂亮的眼睫。 “是你叫他去的?” “正是。” 洛川也不隐瞒,将自己从妖帝那听来的进攻计划讲给阿茶,阿茶听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她正想着洛川又问她:“仙界可是要同神启一并抗敌?” “我与宫主前来商议的正是此事,不止百花仙宫,其他仙界领域均要参战,这是拂寒大神下的指令。” “若是这般,那么大神定是要勇当先锋,与妖帝一决高下。”洛川忧心忡忡。 阿茶说:“天君殒没,虽然太子位主昆仑承了九重天,但他并没有肩负众生的能力,拂寒大神若不替他主事,又有谁能呢。” 洛川想到拂寒连一件出手的兵器都没有,还要冲锋陷阵不免忧心。旁人总认为其理所当然,认为天神就该守护苍生,她倒是想问,苍生是众人的苍生,为何要压他一人。 在弱水之渊,洛川目睹月神蓬莱伞的力量,还有思珏的九骨鞭,他们尚有兵器护身,可拂寒什么都没有。这几日她甚至偷偷地潜藏在附近,想看拂寒是否有保全自己的良策,但除了奔波部署兵力,再无其他。 阿茶看洛川出神,就问道:“你可是有忧心之事?” “是有一事,”洛川想了想,拿起腰间的元清铃,“我得了这个神器之后倒免于很多灾难,我看大神两手空空……阿茶,要不你替我将元清铃交给他吧。” “其实,大神有自己的兵器。” “他有兵器?为何我从未见过?” 阿茶默然,顿了片刻还是说道:“其实我也未曾见过,但我知道大神曾有一柄剑,因为剑灵煞气过重,故而被大神压制了。” “你可知压制在何处?” 阿茶看着焦急的洛川,抿了抿唇。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洛川更是好奇,耐不住洛川软磨一番,阿茶诚然说道:“你熟悉的地方。” “我熟悉的地方?” “忘川河底。” 洛川走后,阿茶往前走了走,转角的垂花门处站着一人。 她当即埋首转头就想逃离。 甫一转身,月神已站至自己面前。 阿茶不敢看他,眼神平平落至月神的胸前,那里的伤势不知如何了。阿茶气息凌乱但牢记规矩,她正要屈膝拜见,月神便扶住她。 “不必多礼。” 月神以手背去搭住阿茶的腕处,像以往那般生疏却又多了些温柔。阿茶不着痕迹地躲开,月神眸中闪过一丝暗色,那颗心也沉了几分。 还是月神先开的口:“伤好了吗?” 阿茶轻声回答:“好了。” “手伸来。” 阿茶未动。 月神径直拉起她的手腕,薄纱之下的肌肤无一处是好的,入眼即是青色的淤痕,更有发红发紫的地方。阿茶多次要缩回手去却是徒劳无功。 这些伤痕,都是月神所赐。 月神看在眼中,知在心中。他握住阿茶的手腕开始灌输灵气,热源交替,阿茶看着伤痕尽数消失,体内还有一股强力涌动。 “月神,不可!” 阿茶惊喊出声,月神除了替自己疗伤,还给了她灵力。灵力源源不断,好似无穷无尽一般,阿茶被迫承受着,有些晃了神。 月神深深凝视于她,无言间,阿茶还是感受到了月神的心意。 她动了动微红的眼角,极力控制想要涌出的泪花。 三万年的灵力。 月神将此护送进阿茶的经脉中。 寻常仙者想都不敢想,三万年的灵力唾手可得是怎样的心境。月神毫无保留地给了阿茶,没有任何犹豫。他掌心的温度是她的体温,更是千言万语说不尽的爱慕。 “阿茶,若有大战,用于自保。” 月神松开她的手,再也没有旁的话,只是细细将她的袖纱拢好,便离去。 阿茶忍不住掉下一滴泪来,很快便迎风消散。她苦楚的模样月神看不见,而是落在另外一人的眼中。远处的百里静默而立,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不甘,有多爱恨就有多两难。 但百里什么都没做,悄然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