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落并没有被放出去,锦娘与其说是救了她,不如说是把她从一个牢笼搬到了另一个牢笼。铜墙铁壁,即便她是长了翅膀,也是飞不出去的。 再说锦娘哪能救得了她呢?她能想到的办法,无非是让自己屈服。这二字在她舒倾落的字典里是没有的。 外面春儿慌慌张张地闯进来:“不好了姑娘,程妈妈来了!” 话音刚落,程妈妈就带人闯了进来:“锦娘,你就这么把人给带走了,恐怕不合规矩吧?” 锦娘缓缓从红木椅上起身:“妈妈可是有办法驯服这丫头?” 程妈妈留着倾落,就是因为她长得美,要是换了其他姑娘敢这么抵抗,早就受了几番皮肉之苦了。姑娘的身子最值钱,程妈妈深知这一点,才一直没对倾落动手。 程妈妈轻哼一声:“妈妈我别的本事没有,对付这些个小姑娘,小菜一碟!”就算拿那丫头没办法,她也不会在锦娘面前表现出来。 锦娘一笑:“妈妈是想用强的?我看这丫头就算砸碎了她的骨头,她也是不会屈服的。” 程妈妈咬牙道:“那就怪不得我了!” 言外之意,便是要倾落做盲妓。 盲妓。 那个只是让人想想就忍不住浑身发颤的名字。 多少年华正好的姑娘,就为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喜好而失去了一生的光明,活生生把一个姑娘的眼睛夺走,又何其残忍? 然而那些达官贵人是不会想到这些的,他们所能想到的,不过是怎么寻欢作乐,至于姑娘们的死活,他们根本不放在眼里。 在这个时代,女子本就卑微,身为青楼女子,更是身不由己,如果连她们之间都不怜惜,那就真的没有人怜惜她们了。 锦娘走到程妈妈身边,不动声色地把一个什么递到她手里,随即说道:“妈妈不如把她交给我,锦娘自有办法留下她的人。” 程妈妈疑道:“姑娘有什么办法?” 这些天她想尽了办法都没能使那丫头屈服,锦娘又能有什么办法? 锦娘抚着左手小指上的精致指套:“这个,妈妈就不用管了,我自会给妈妈一个交代。” 程妈妈在心里掂量了一番,当年那位贵人说过会回来娶锦娘,虽说这么些年都没动静,可也难保他不会来,临走之前,他可是交代过要好好照看锦娘,要是出了一丝差错……况且,如若她得罪了锦娘,将来锦娘做了夫人,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反之,她给锦娘一分薄面,锦娘发达了,她幻花楼也能跟着沾光。 这么一想,程妈妈把东西收了起来。 幻花楼不缺美人,她要一个空有皮囊却不听话的美人做什么?盲妓也赚不了几个钱,锦娘给她的,已足够买好几个姑娘了,她何不用这笔钱重新买几个听话的姑娘?这笔买卖,她怎么算都不亏。 “那好吧,既然姑娘开口了,这丫头我就交给你了,锦娘,这丫头可野得很,你可得好好管教才是。” 这些场面话锦娘已经听得够多了,这些年来程妈妈一直在估量她的价值,要是她没了价值,程妈妈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她和那些姑娘一样去接客,程妈妈待她与别人不同,也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去了,便不知何昔会归来的人。 锦娘看了看远方,苦笑了一下。 欢场上的话作不得数,她怎么就能奢望他对她是真心呢? 倾落还是那样,坐在床上,双手环膝,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 锦娘看到她,就如看到了当初的自己,可惜那时没有人来拯救她,为了活命,她最终还是屈服了。 锦娘叹了一口气,款款走了过去:“姑娘打算如何,绝食?” 倾落明亮的眸子动了动,如剪秋水,锦娘继续道:“我曾经也和你一样,浑身棱角,可终究被这无情的现实给打败了,姑娘,有时候屈服不是示弱,是自保,活着才有可能,才能拥有一切。” 倾落闻言只是看了锦娘一眼,便垂下眸子。 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家族的耻辱更重要,就是死也要保住舒家的名声。 锦娘仿佛一眼就看穿了她,抬起了她的手细细打量:“一看就不是从小做活的手,姑娘,你家小姐待你不错,可是人有尊卑贵贱,生来如此,又能如何?” 倾落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不是丫头,不是狂妄、眼中没有主子的丫头,她的的确确就是舒家大小姐舒倾落! 可是,谁会信呢?她用什么证明? 倾落又颓然了下来。 没有用的。 锦娘摇了摇头,这丫头执念太深,还需要安下心好好想想。锦娘带着丫鬟出去了。 房间里空了,倾落这才看清这屋子。这里比原来她待的那个地方要素雅得多,没有浓重的胭脂粉味,这样的房间,应该是一个千金小姐的闺房,却是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 宫里的人应该到了,府里不知是怎样的情形,爹娘找不到自己,该是多么着急,雪颖如愿以偿了吗?以舒家大小姐的身份入宫,从此一生荣华,自己却要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老天,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娘,女儿该怎么办啊? 舒府。 着人把嬷嬷送回房歇着,舒夫人才放下强装出的母子情深,这些天她已经忍了雪颖很久了,不对她发火,就是为了问出倾落的下落,可雪颖至今还一个字不肯透露,这让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舒雪颖,我的倾儿呢?” 雪颖好是奇怪地看着她:“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倾儿就在这里。” 雪颖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自己的一缕头发。 如今的她,穿着最华贵的衣裳,住着最舒适的房间,舒倾落的一切,都落到了她手里,就连她母亲,也是自己的“母亲”。 雪颖当然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个女人是怎样恶毒,她是怎么害死娘亲,害自己在这个家抬不起头来,十几年来过着比下人还卑贱的生活。 舒夫人被雪颖仇恨的目光吓到了,平时这个女人见到自己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现在这个贱女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越发地无法无天了。 可是身为母亲,她不得不为女儿的安危着想,遂又上前一步:“少废话,这里没有别人,快告诉我,倾儿在哪儿?” 舒夫人越是着急,雪颖越是漫不经心,舒夫人气得发抖:“舒雪颖,你快告诉我,倾儿到底在哪儿?” 舒夫人用力摇着她的肩,雪颖像拂一样脏东西一样拂开了她的手:“夫人小心隔墙有耳。” 舒夫人不得已把手拿开了,雪颖笑道:“放心,她现在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她安然无恙,但是……” 雪颖的目光一凝,迸射出杀意。 舒夫人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