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珠带着郑芝龙,与古力特的私人会晤,在当夜,就分别被锦衣卫和东厂两个渠道,形成口头汇报,传到御前。 这一阵,司礼监掌印王安,有些疰夏的前兆,司礼监排第三号的秉笔太监王体乾,替了好几回王安的班,面圣听旨。 乾清宫中,王体乾目送厂卫的人退下后,躬身向朱常洛道:“万岁爷,虽说郑夫人当年,就是出主意揍红夷人的,但此番,阁中老大人们都还没帮着万岁爷张罗红毛的进见事宜呢,郑夫人就踏进鸿胪客馆去叙旧,不大合适呀。” 朱常洛在宫人摇扇带来的轻风中微闭双眼,开口说的却是:“厂卫两边,办事都挺利索的,不愧是朝廷心腹。朕还以为,锦衣卫的骆思恭和刘侨,与郑氏交情不浅,凡是涉及她那头的情形,都会拖一拖,再来与朕说呢。” 王体乾不知收敛,仍是硬要将阵势往自己这头拉,斟酌着辞令道:“骆指挥和刘都督,都是锦衣卫的老人了,自有分寸的。东厂这些年,倒是走马灯一样地换人,田尚书的爱孙嘛,毕竟是世家子弟,太斯文了些,怕是管不住手下偷奸耍懒。呃,所以,奴婢平时,不得不越俎代庖……” 朱常洛闭着的眼睛睁开了,目光于温和中透着起了兴致的探究:“东厂素来是司礼监督领,你去盯一盯也不算把手伸错碗。那,方才东厂的人,对你,比对他的上司田尔耕还熟么?” 王体乾掂量着,中年天子又不是黄口小儿,自己不能将他当傻子瞒着。 自诩懂得帝王心性的王公公,遂干脆挂上一副因忠君而坦诚不昧的模样:“回万岁爷,那个东厂骨干,因是奴婢的老乡,平日里很听奴婢的训诫,脑中的弦绷得紧紧的,但凡朝堂之外有蹊跷或者不合臣礼的情形,他定会赶紧地来禀报万岁爷。” 朱常洛作了满意之色,思忖片刻,语重心长道:“王体乾,厂卫是朕的心腹,但你们这些在朕从前守着冷灶吃苦时、就帮衬着朕的,更叫朕放心。唉,王伴伴到了岁数不饶人的时候,朕这些日子,也确实在想,司礼监下一任掌印,得选起来。” 王体乾嗅到了顶配权力的浓香味道,一时惊喜不已,只凭着多年奉圣的谨慎本能,才硬没露出狗讨肉骨头的馋样。 他采用了虚伪但正确的回话方式:“万岁爷不论定了谁,奴婢都恨不得把这全副心肝和整架身子骨,给万岁爷效力得再猛些。” 朱常洛笑着挥手:“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炷香后,相隔不远的翊坤宫里,李贵妃板起面孔,听完自己宫中亲信的禀报。 “连去给万岁爷送个绿豆汤,都能在乾清宫见到姓王的。这都什么时辰了,他又不是敬事房的公公,去乾清宫作甚?” 李贵妃疑心生怒火,声调儿不免高起来。 物以类聚,翊坤宫得宠的下人们,也多为心性偏狭或者只一味顺着李贵妃话头的,此时一个自命与贵妃贴心的掌事宫女,露出为主忧心的神色:“还是娘娘一眼看出端倪。王体乾那忘恩负义的玩意儿,不会作出什么有损娘娘荣宠的坏事吧?” 李贵妃瞥着她,眼神是斜的,口吻却正色:“上回你去郑氏那里替本宫选其他首饰,遇到个年轻轻但出手阔气的漂亮小娘子,手下丫鬟提到过王公公。你说郑氏托你打探,是哪个王公公,是亲戚还是买的屋里女人,你打探得如何?” 掌事宫女当然晓得,李贵妃也想弄明白。 宫女猴儿精,先分析了一通内廷有财力的太监,姓王的无非王安与王体乾。她虽没有人脉眼线,去跟踪两位王姓权宦,却意识到,现下的情形是,信王与郑海珠都不喜欢王体乾,李贵妃也开始警惕王体乾的手腕,故而自己这个做奴婢的,聪明的做法哪里是去打探实情,顺水推舟、汇报模棱两可的信息,就得了。 宫女于是三分请罪、七分交差地说道:“呀,奴婢求娘娘责罚,奴婢的两个兄弟,门路浅显,只听南海子那边传说,王体乾今年好像买过年轻姑娘。至于王安公公,奴婢自进宫起,就没听说过王安公公有菜户娘子。奴,奴婢再去打听。” 李贵妃叹气:“不怪你,谁让咱们去年才发达起来,哪能像郑贵妃那样,宫外的家丁探子,只怕比厂卫还养得多。对了,那个买首饰的小娘子的面孔,你记得吧?” “奴婢记得。” 李贵妃不再说话,转过头,望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自己和郑海珠都是而立年纪的女人,姓郑的无论底子,还是保养水平,可都比自己差多了,但自己若去和二八妙龄的少女比,可就输得惨了。 王体乾那个阉货,不是瞧上客印月那个徐娘了么,那他买年轻姑娘作甚? ……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 后头的几日,荷兰使团得到了朱常洛的正式召见,内阁没有出辅臣作陪,列席的,除了司礼监的内臣,外臣只有鸿胪寺堂官,翰林院的新晋修撰、编修,以及郑海珠。 但荷兰人已经觉得受宠若惊。 原本以为就是见到执政官那样的人物,没想到竟然能站到东方帝国的皇帝面前。 他们尼德兰,毕竟是当年的战败国,大明那些入了西教的男性文臣们,交好的传教士也都来自意大利、葡萄牙等国,怎会主动帮他们牵线。 古力特在心中琢磨,姓郑的妇人虽然在货价上分毫不让,但对君子协定之类的允诺,也能实现,说服皇帝出来接见他们。 朱常洛问了些外洋风物,说了些“尔等在闽海循规入舶货物、不可作奸犯科”之类的训诫之语,赏赐锦缎布匹后,便结束了召见。 回到乾清宫西暖阁,朱常洛对奉旨留下的郑海珠道:“这红夷人,好像的确像你所言,与从前面见先帝的泰西传教士们不一样,不说什么菩萨神仙的,只舔着脸请求我大明在广东也准许他们入舶。” 郑海珠道:“陛下,这就是西洋人一代比一代更直接的作派。臣此番见到这个古力特,又盯着他问了半天欧罗巴那边的情形,与臣从颜宣抚和郑芝龙那里获悉的差不多。弗朗基人的能耐,逐渐式微,欧罗巴大陆再往西的岛国,叫英吉利的,只怕崛起速度,比尼德兰红毛,更快些。” 在核心权力层,统治者的私人顾问的话语渗透力,往往强过外朝臣子官员。 朱常洛被郑海珠灌输了整整两年万国海疆的舆图、南边海关的海贩情形等,如今对大航海时代的格局,已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也不像外朝那些都到了部院堂官级别、还会问出“一个西洋岛国能奈我何”的井底之蛙文臣。 恰恰相反,朱常洛意味深长地喃喃道:“这个英吉利,也是岛国,与倭国一样,都不可小觑吧?” 万历朝鲜战争,丰臣秀吉率领的日军,给大明和朝鲜带来的认知冲击,朱常洛及时当年只是个坐冷板凳的太子,也多少从自己的师傅孙承宗那里,有所感知。 郑海珠毫不避讳地表现出对帝国未来的忧心忡忡:“没错,这些东洋西洋的番国,正因为疆域不大,才更有对外掠夺与扩张的野心。所以,万岁爷,咱们大明,在他们眼里,就是肥羊。只有亮出獠牙和爪子,他们才会相信,我们也是狼,比他们更厉害的狼,万岁爷是狼王。” 朱常洛笑笑:“行了,不必拍朕的马屁,你现在可以告诉朕了吧?你问红毛买鲸鱼油,是要做什么?” “做手雷。撇开鸳鸯阵和骑兵对战两样战法,咱们明军的火力远程打击中,瓷雷的杀伤力小了,炮、火绳枪也只能在特定阵型中给敌人以重创,将士们,尤其是步战的将士们,还需要一种轻简好带、但扔出去后炸死炸伤一大片的火器。” 朱常洛诧异:“这种火器,鱼油就能做?” “只是引子,主要靠我们大明官员自己琢磨出的配伍。陛下,徐翰林去岁写了一本《造强水法》,臣拜读后,忽然有了个点子,想试一试。” 郑海珠遂将徐光启发现的浓硝酸与浓硫酸制法,结合鲸鱼油中提炼甘油的可行性,依托自己多年经营火炮厂后关于黑火药的反思,与天子化繁为简地道来。 与推动宋应星去发明给矿井抽水的蒸汽机一样,制造新一代的炸药,郑海珠不需要、更没本事自己摸索,同样也是开个头、准备好试验用的原材料,放手给这个时代最聪明的几颗脑袋去琢磨,就行了。 朱常洛听得认真,频频点头。 “郑夫人,火攻法,当年狠狠教训过努尔哈赤,朕不会忘记。所以,无论何时,朕都允你去参研新的火器。你是个心细的,怕京师、蓟镇、宣大、登莱、松江都有女真探子,想放到马祥麟和黄尊素的大宁新镇去弄,朕也相信你,就说你是把红毛的鲸鱼油,贩给察哈尔蒙古。” 郑海珠立刻从赐座上起身谢恩。 朱常洛盯着她:“你知道,这三年来,多少弹劾你的本子,朕都看过笑笑,是为什么吗?” 郑海珠道:“因为臣在实干,而他们,只喜欢打嘴仗。臣问心无愧,所以臣的家底,臣的心思,无时无刻不先于他们,交待给陛下看个分明。” 朱常洛垂下双眼,想起三天前,王体乾也是站在郑海珠站的那块青砖上,振振有词地编排这个妇人私会红夷人。 郑海珠听到龙椅上的天子,带着揶揄的口吻说道:“他们为何就那般认定,他们比你一个妇人更有谋略呢?朕最近开始想明白了,他们其实,是觉得,他们比朕,更有谋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