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只有我能救活他
这会子府医已经开了方子,下面的人正在熬药。 李氏、谢文山、李云瑶守在谢宝生身边。 侍立在门外的丫头拦住刘妈妈:“妈妈,夫人说了,三爷要静养,不让打扰,您还是别进去了吧。” 刘妈妈褪下自己手腕上的素银镯子塞给丫头:“好姑娘,人命关天的事,妈妈不能不进去,你帮我进去通传一下行吗?” 丫鬟咬了咬唇,阿昌没错却被打的事她也知道,代入自己和老子娘恐怕比刘妈妈还着急呢。 将心比心,她也没要刘妈妈的镯子,大着胆子,轻手轻脚进去通传。 许是谢宝生这会儿好了些,又许是怕刘妈妈闹起来,李氏倒是出来了。 刘妈妈立刻跪下:“夫人……” 李氏打断她:“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不来找我,我还想找你呢。我打小在你手里长大,瞧着你是个知进退,懂分寸的人,怎生偏偏教出这么个孙子!主母的话,他也敢驳!再者说,宝生变成现在这样,还不都是他没看顾好的缘故,我打他几下也是在替你教他!” 刘妈妈最是知道李氏的脾性,她惯会强词夺理,阿昌辩驳的话让她觉得丢了面子,又想泄愤,这才下了狠手。 她只能认了,连磕三个响头:“夫人息怒,阿昌这小子是该打,可他体弱,五十板子下去必是要没命的,现下正是团圆夜,出这种事着实是晦气。夫人,看在老奴服侍您多年的份上,求您饶了他这一回吧。” 李氏听着刘妈妈的话,不知怎么的又想起谢琉璃的偏远小院了,心里是一阵发毛。 现在府里不干净,要是再死一个,恐怕更该闹了。 谢琉璃那个丧门星真是晦气! 这回来还没过夜呢,就出了这么些事! “那这五十板子就免了。” 刘妈妈大喜,连忙磕头:“谢夫人开恩,谢夫人……” “你先别忙着谢,我可没说要饶他,换成二十鞭吧。”李氏端坐着,威严十足,“你也别怪我。谢府这么大个家,里里外外都要我操持,没有规矩不成体统,你跟我这么久,当知道朝令夕改是大忌,若我这次准了你,明儿又有犯错的,又来找我求情,你说我准还是不准?” 刘妈妈愣住了:“可,阿昌他已受过板子……” “行了,抽几下鞭子而已,不过就是让他张张记性,死不了的。”李氏心里记挂着自己小儿子,再不耐烦听刘妈妈说话,站起身对侍立在门口的丫头道,“我的话你听见了吧,去跟管家的说一声,给我看着他们打完,若敢放水,仔细你一身皮!” “夫人别!老奴给您磕头了!夫人!” 刘妈妈如坠冰窟,额头碰在地板上发出砰噗的闷响,已是磕烂血肉。 然而李氏却只有厌烦,朝外面低喝道:“外面的都是死人啊!不知道三爷需要静养吗,就由着她在这嚎!还不快拖出去!” “来了来了,夫人,老奴在呢,老奴这就把她拖出去!” 外面有个粗使婆子,一直留心着房间里的动静,听见李氏的话,连声应了,扔下手里的活计,左右看看,从扫起来的雪泥堆里快速抓了两把攥瓷实,冲进来塞进刘妈妈嘴里,堵的严严实实后,又解下腰间的汗巾子裹住嘴往脑后绕了几圈,然后才拽着胳膊往外拖。 刘妈妈的差事在外人看来光鲜体面,不少人眼红,这粗使婆子便是其中一个。 想着将人拉下来,说不定自己就上位了,因此十分卖力,把人拖出去也没放开,而是压着膀子死死摁在地上。 过去传话监看的丫头回来才松手。 刘妈妈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扯蒙在嘴上的汗巾子,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偏院跑。 偏院,阿昌还趴在长凳上,后背棉袄翻着沾了血的棉絮,整个人似乎都没了声息。 “阿昌!” 刘妈妈叫了一声想过去,腿脚却不知怎么的绵软无力,往前走一步就一头栽了下去。 幸好管家早就迎过来了,伸手将她扶住。 几个人七手八脚把刘妈妈阿昌两人送回家。 却也是冷锅冷灶冷炕头。 管家看的在心里叹气。 刘妈妈是个命苦的。 老伴去的早,她一个人拉扯一双儿女。 眼看着儿女长大,就要熬出头了。 哪成想,儿子跟着大爷谢运生出去游船,大爷不慎落水,他为了救大爷溺死在湖里,媳妇儿也跟着病逝。 女儿呢,叫夫人胡乱配了人,被夫家生生打死。 虽然那人多行不义,早早死了,但这心里的伤痛也愈合不了。 如此,刘家就只剩下这一个阿昌。 谁都知道阿昌是刘妈妈的指望,是活下去的盼头。 哪曾想,现在阿昌也…… 管家心中同情,叫人找自己媳妇过来帮衬着,又去请了大夫,因着自己没下值也不能多留,叮嘱几句正要离开。 李氏身边的大丫鬟走了进来。 管家忙笑道:“秋月姑娘怎么过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指派?” 秋月拿帕子掩着鼻子道:“夫人仁慈,体谅刘妈妈,特意给她放一晚上假,让我过来告诉一声。” 刘妈妈坐在阿昌身边,拿着热毛巾给阿昌擦脸,没有理会秋月。 秋月有些不满的嘟囔:“人又没死,摆脸子做给谁看呢!” 管家脸上的笑容淡了许多,又不想在这个时候吵,说了几句软话将人带出去了。 管家媳妇儿冲外面呸了声:“什么东西!” 也不知骂的是秋月,还是李氏。 不多会儿,大夫过来,给阿昌上了药包好,又开了内服的,管家媳妇帮忙熬好,给阿昌灌下去守到大半夜,人终于醒了。 刘妈妈这才松了口气,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紧紧攥着阿昌的手哭道:“咱不干了!阿妈明天就去筹银子赎你的身契出来,咱也考功名去!等考上了,咱就再也不用被人当畜生打骂使唤了!” 管家媳妇也是点头。 阿昌聪明。 宝三爷一本三字经用一个月才勉强记下来,可阿昌跟着看几眼就能熟记在心。 刘妈妈发现之后,给阿昌买了许多书本和笔墨纸砚在家里。 阿昌也争气,每每下值,别的孩子都迫不及待的出去玩耍,只有他在家里读书写字。 有一次宝三爷的先生无意中看见他写的字,可都是赞不绝口的。 要是给阿昌一个好的环境,他定是能考上的。 自家孩子是什么样,刘妈妈更清楚,现在只有懊悔,为什么没有早点下决心把阿昌赎出来。 害得他遭这么大罪。 好在一切还来得及。 她们会好起来的! 刘妈妈打点起精神,擦了把眼泪对管家媳妇道谢,这都大半夜了,又是大年夜的,也不好让人家再守着,提着灯笼给人送到门口,回来见阿昌趴在床沿上,脚蹬上是一大片呕吐物。 竟是将喝下去的那碗药又吐了出来。 “阿昌!”刘妈妈一惊,连忙奔过去小心捧过他的脸查看,“怎么吐了?是不是内里也伤到了?阿昌!阿昌!” 阿昌脸色灰败,气若游丝:“阿……妈……我脑袋……疼……” 刘妈妈声音都在颤抖:“没事没事啊,阿妈这就去叫大夫来,看一下就好,看一下就好,你等,等阿妈……” 然而阿昌却连让她把话说完都没有等到。 眼睛渐渐阖上,那抹细弱的气息也没了。 刘妈妈呆了呆,结结巴巴道:“阿,阿妈这就去找大夫,阿昌先别睡,等,等阿妈……” 她起身跌跌撞撞的往外面跑,却被门槛绊了下,眼看就要一头栽在地上。 忽然有股力量将她稳稳撑住。 同时一道木然的声音响起:“阿昌死了,你找大夫没用的,只有我能救活他,刘妈妈,你愿意跟我做个交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