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培不说话,但她的脑子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去想了,她最后一眼看到冉非泽,是她迈入棺材时,他直|挺|挺地站在远处瞪着她的那个方向的眼影。苏小培用力一捏自己的手指,告诫自己要集中jīng神。 苏小培的沉默和不回应并没有影响杜成明的心情,他的兴致依旧很高,继续说着:“上一回,你消失在满是鲜血的屋子里,这一回,你消失在地底棺材里,多有意思,你说他们会怎么想?啊,那个妖女又不见了。她又死了吗?”他装模做样,用夸张的语气表演着,然后他一顿:“我应该准备一桶血倒进棺材里加qiáng视觉效果,真是可惜了。” “壮士会发现棺材的问题,他会知道你劫走了我,他会找到我。”苏小培终于开了口。 “因为他知道这庵庙下头有暗道密室?”杜成明笑:“我新挖的这条,通往庵外,他若是真发现了棺材的问题,沿着暗道一直追,就会跑到庵外去。你说,追到了庵外,他难道不会心急如焚地找人各处搜查,满大山的寻找我与你的踪迹?那出口往下走,便是条小道,小道往北,通向官道,他追到那处,便会知茫茫人海,他已无处寻你去。” 苏小培淡淡地道:“他会发现林中没有你逃匿的痕迹,他会回转庵里找我。” 杜成明不笑了,他想了想,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确有这种可能性。虽然一般人会依循常理办事,但冉非泽知道对手不一般,也许他真的撇开一路追下去的山道,转而细看林中痕迹。他若背着一个人,脚印定会印得深些,踩过的泥叶,踩断的碎枝,仔细搜查,是该看到。可他没有走那,自然不会留下那些痕迹了。 “他知道有暗道密室,他会下来找我,会把你抓|住。”苏小培又道。 杜成明却摇头:“他找不到。” “他能找到,他比你能想像的更聪明。” “是吗?”杜成明笑:“那我们等等看。反正有时间,第一个时辰应该很快就要到了,我们等等看。”他转过身去,从屋角那拿过一个大沙漏,漏沙的口很细,沙子流得很慢,但上层的沙剩得不多了。 “道具还准备得挺全的。”苏小培讽刺他:“又是棺材又是沙漏又是地道的,辛苦你了。” “是不容易,这么短的时间要接你的招,我是颇费了些心思的。你看,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你颇颇往这处跑,是想让我选这里,我便选了这里,我还为你准备了惊喜,你开不开心?你以为我还如前几回那般只杀一个,然后摆在佛前告诉你这是第四个?No,No,No,那样太没有新意了。我是一个有创意的人,我一定要让你意想不到。你找了冉非泽那些江湖朋友盯着这里,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他们装得真不像,哪有江湖汉子在尼姑庵堂周围转来围去的。你也是考虑到这一点了吗?你以为我会让人在这庵堂里寻一个目标然后下手,我找的人一定是汉子,与这里格格不入,所以会显眼,你们的人就一定看得出来,能防范住?”杜成明耸耸肩,摊一摊手:“你们盯得这般紧,我确是不好下手,所以,我换了玩法。不偷偷摸|摸的了,一群劫匪光明正大的杀进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会这般?” “没有。”苏小培平板板地答。 杜成明得意地笑,又问:“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挖了暗道,弄口棺材?” “没有。” “那么,你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这么短的时间,我布置好了这一切,我躲过了你安排的耳目,甚至教庵中姑子都察觉不到。” 苏小培没说话,她在想,她想了一会,吐出两个字:“工匠。” 杜成明眼睛很亮,他咯咯咯地笑了起来:“没错,是工匠。小培,你来这个世界时间不够长,有些事情你还不懂。每座庙庵都需要翻修维护,尤其像宁福庵这样地下藏着暗道密室的,更是要时不时的检查检查,修补修补。我只要稍稍打听,便能打听到哪个工匠在做这些。不是只有庵庙住持才会知道地下的秘密的,其实工匠知道得更清楚。当然从工匠嘴里问到这些不容易,让他们帮忙做这些也不容易,可谁教我是捕头大人呢,身着官服佩刀,与他们道女子命案的危急凶险,官府急需秘密|处置安排,他们就信了。他们不但帮忙挖掘秘道,还愿意离家宿山,以保守秘密。” 苏小培实在没忍住,闭了闭眼,那些工匠,如今命丧huáng泉了吧? “你懂我的。”杜成明看到她软弱的表现显得非常高兴。“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不会太难。” “不是你想杀的人都能杀的。”苏小培板着声音道。 “是吗?”杜成明温柔微笑:“你说说看,比如说谁呢?我就喜欢有挑战的事。” 苏小培看了看那沙漏,时间还没有到,她得沉住气,以免他还有什么花招是她不知道的,若他知道他的安排布置的弱点及时去补救,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她不答他的话,只讽刺他:“所谓喜欢挑战,就是把阻碍你的人杀光吗?” “我不是没杀你吗?”他反问。“我要留着你,让你挑战我。这才有乐趣。可是罗灵儿不懂事,我刚刚联络了你,正是兴致高的时候,她却坏我的事。不过最后你又回来了,这还真是惊喜。我原本想着,你没了,我就去玩玩那冉非泽,他似乎也是挺有趣的样子。我借着罗灵儿的死,搭上秦德正,再借着他一起去找冉非泽,我想看看他听到你死了是什么表情,如果他的反应让我满意,那我就跟他过几招,结果没看到,却看到了——你。你回来了。说到这个,你是怎么回来的?罗灵儿杀了你,这确实是事实。” “你是谁?”苏小培不答他,继续问。 杜成明也不答她,盯着她好一会,又笑了:“这就是乐趣所在了,小培,我们都有秘密,都有吸引对方注意的点。” 苏小培不说话,她克制着,她知道谈话的策略,沉默、或者内容、甚至语速,都是手段的其中之一。她得沉住气,他就在她面前,她得集中jīng神,她必须赢。 杜成明见苏小培不回应,也沉默了片刻。然后道:“我也不着急的,小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那些都没有用。”他笑一笑,相当自信:“真的没用。” 苏小培很冷静,她也对他微笑。 角力,就在沉默与笑容里。 最后是苏小培先开了口。“你是谁?”她问。 杜成明笑了,苏小培先说话让他觉得自己小胜一局。他特意不回答,却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疯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呢,不是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不是虚构幻想,而我也并非投胎诞生,而是……”他微微侧头想了想词,“重生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但我还是我,甚至更好,我会武功,有官职,有许多可以用得上的东西。当然我适应这些也费了些时候,不过我的毛笔字写得不错,这点可是比你qiáng多了,要不然,还真不好解释怎么大病一场捡回条命字却写得丑了。” “你在那边是怎么去世的?”苏小培问,心里默默记下了:学过书法,懂心理学,已死亡。 杜成明还是不答,继续说:“我原以为我会是这世界里最特别的一个,所以我有了孤独感。我做了许多事,我教会了许多人如何寻找乐趣,如何释放自己的潜能和欲望,我很成功,就跟当初一样。只是刺激的事情不是天天都能有,我也会觉得闷的。直到有一天,我收到消息,说有一个奇怪的姑娘,短发,怪异的口音,说着乱七八糟的话。她帮助一个小镇破了一个案子,她跟案中受害的姑娘说了一个词,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她还给出了连环jian杀案的凶手犯罪心理画像。” “刘响。” “对,是刘响给我传的消息。他都记不全那个词,他写的丝什么磨的症。但我一看就知道了,我有同伴来了。你不知道我当时是有多兴奋。不但是老乡,还是志同道合的同伴,心理学是门有趣的学科,我一直都很有兴趣。后来,我知道是你来了,居然是你。” “你见过我?你认识我吗?你是谁?”苏小培再问。 杜成明摇头,又笑:“有点神秘感,会增加些我们之间的乐趣。就如同我给你写英文信你却不知道是谁gān的这种事,多有趣。对了,程江翌又是谁呢,另一个同伴?” 苏小培不理他的问题,没回话。杜成明却又问了:“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苏小培不答。杜成明笑笑,给自己和她分别倒了一杯茶。“不用这么累的防备我,我不会出去的,我就坐在这看着你。我们要在这坐很久,不聊聊天时间会过得很慢。” 哄骗得挺好,苏小培心里想着,可惜她不吃这一套。她垂了垂眼,似乎思索了一会,反问他:“你呢?怎么知道我怀疑你的?” “感觉。或者应该说,直觉。用你们正义警察的话来说,就是罪犯的直觉。” “还挺骄傲的?”苏小培再讥他。 “嫉恶如仇啊,小培。”杜成明用那种轻柔的声音,像哄孩子一般的语调,苏小培起了一身jī皮疙瘩,真是恶心透顶。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是很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