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莲与他四目相望,然后她抱着盆,站起来挪到那货郎身边说话。 这个情况相当可疑。午间安静无人,货郎鲜少在这时候出来买卖,就算这时候出来卖货,也没见这货郎吆喝,只挑着担直奔井边。而那唐莲的神情也着实是古怪。 几个官差虽猜不透这场景与山贼和被劫姑娘相见的联系,但可疑是着实可疑,于是一拥而上,将转身欲逃的男子擒住,与唐莲一并带回了衙门。 这时冉非泽也回了来,他在山上河边附近找到了一些脚印痕迹,还有一串一大一小似追逐过的足印,想来就是那劫人的山贼与苏小培的。他把足印大小量好回来,比对了苏小培和那个货郎的鞋脚大小,倒是全一样。 这下乡官心里有了底气,马上与刘响一起审那货郎。 可货郎一口咬定他是外地来卖货的,路过井边,看到有女子在,便想兜售些玩意儿出去。他并不知道什么劫人不劫人的,之前也没有见过唐莲。他看到官差就跑,是因为官差们没有穿官服,他以为是劫货的恶人们。 而唐莲慌张慌乱,却也说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那货郎,她过去与他说话,是想问问他都卖些什么好玩意儿。 乡官和刘响找不到什么破绽,虽觉得这两人都有些问题,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来。他们不能仅凭脚印大小相符就给人定了罪。再者说,这山贼模样,只唐莲一人见过,可唐莲早被吓忘了,这事又如何办? 苏小培因为还在装死,所以不能露面,她听了冉非泽的转述,问冉非泽那货郎是否有古怪?比如象她这样短发,口音不一样。 冉非泽一愣,苏小培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人肯定不是程江翌。 她让冉非泽与乡官先别管那货郎,先单独审那唐莲。 冉非泽按苏小培说的,一口咬定唐莲并没有失忆,她记得山贼的样子,记得山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唐莲摇头,嘴硬否认。 冉非泽又说苏小培无依无靠,只当唐莲是唯一的朋友,最后却也遭那山贼所害,死于非命,若唐莲不能指认凶手,苏小培huáng泉之下又如何甘心。 这事是正正戳中唐莲软肋,她失声痛哭,情绪崩溃。她丝毫没有惊异于冉非泽昨晚才说苏小培不见踪影,今天却说她死了。唐莲的反应让官差们都觉得诧异,她好象早已肯定苏小培已不在人世。 但唐莲痛哭归痛哭,却死也不愿再开口。无论官差是吓是哄,用尽手段,她都再不开口。 这个时候,唐莲的家人邻里赶到了衙门外头,大家闹了起来。 好好一个姑娘家,受了劫遭了难,虽然众人闲话不少,但人心肉长,乡里乡亲还是同情她的。如今无缘无故被官府拘了,连个说得过去的由头都没有,难不成跟个货郎说了话,就成了恶人的帮凶? 唐莲的母亲哭晕在衙门外,众邻里见如此,越发义愤填膺,嚷得一声大过一声,更有男子们手持棍棒情绪激动。 乡官虽是一方父母官,但这事确是有些说不过去,自然是镇不住场面。众官差眼见明明事情有异,偏偏说不出个道理来,事情闹成这样,实在是没了办法。最后乡官重重一叹,说唯有放人一途。 这时候冉非泽却说,还是再听一听苏小培的想法。 再听听那个妇道人家的想法? 众官差虽是存疑,但还是跟冉非泽一起入了后院乡官家里,找了苏小培。 眼见唐莲的状况如此,冉非泽对苏小培的判断已确信了大半,他把事情与苏小培细细一说,问她:“姑娘觉得该如何办?” 苏小培在后院等消息,本就把事情的可能性都想了一遍,如今看来是事到临头了,她抬眼看了看众人神情,又看了看冉非泽,问:“壮士可信我?” 别人不重要,只要冉非泽站在她这一边,她相信其它事情就都能搞定。 “信。”冉非泽只给了她一个字。 苏小培笑了。 是“信”,不是“且信无妨”。 苏小培站起身来,抚了抚身上布衣的褶子,深呼一口气,挺了挺脊梁:“那么,让我来吧。我会让她说出实话。” ☆、第 23 章 第23章 让她来就行? 乡官有些不信。他们可是使出了各种手段皆是无果,之前冉非泽也是按着苏小培说的方法去套了话,还是不行。现在让她来?外面可是闹翻了天,再不赶紧放人这事日后怕是不好了结。 乡官下意识地看了看冉非泽,冉非泽也正转头看他。那眼神,让乡官不知怎地,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带姑娘过去。” 于是乡官前面领路,冉非泽陪着苏小培一起去了关押唐莲的屋子外头。 一路走他还一路与苏小培说着现时的状况:“这里地方太小,平素无事,所以没有设牢狱,有罪服刑的,是需得关到上边应南县的县牢去。唐莲已经知道她的亲人邻里在外头闹了,方才刘捕快用这事吓她,说她若不jiāo代,怎么在亲人面前抬头云云。”他想了想,好象没什么漏了的。 此时众人已在屋前站定,冉非泽问:“姑娘还需知道何事?” 苏小培摇摇头,却说:“我要先见一见那个卖货郎。” 货郎和唐莲关的不是一间屋子,于是乡官把苏小培领到了另一边的一间小屋前。 大家站定了,苏小培点点头,乡官上前打开了房门。 那货郎见得房门打开便看了过来,见到站在门口的苏小培一僵,但那惊讶慌乱之色很快掩了过去,他把头扭向屋内,不再理会门口。 但苏小培已看清他的样貌和脸上的神情,她再点点头,没进屋,转身向唐莲的屋子走去。 乡官很惊讶,但还是飞快把屋门锁了跟上。 苏小培正对冉非泽道:“他认得我,他吓坏了。该是他没错。” 乡官纳闷,吓坏了吗?他怎么没觉得。于是忙道:“姑娘,光猜是不行的,我们还是得有真凭实据。” 苏小培点头:“唐莲姑娘就是人证。” 乡官听罢,连连摇头,他真是没什么信心。 大家又在唐莲门前站定,苏小培忽然说:“烦请大人给备些热水和杯子。” 乡官不明所以,苏小培解释:“给唐莲姑娘喝点热水,能让她冷静一些。” “冷静?她冷静不就越不肯说了吗?” “不,她越冷静就越能想明白。有劳大人了。” 乡官看了看冉非泽,答应了。转身差人火速去取热水来。 不一会水取来了,苏小培把托盘接过,这才冲乡官点了点头。 乡官把唐莲的门打开了。 唐莲低着头,听到了动静也没有看门口,她坐在一个破桌边,盯着桌板发呆。 苏小培走过去,把托盘放在了她的桌上。 唐莲看了看水壶和杯子,皱起眉头,慢慢把往上看,然后,她瞪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你……” “他告诉你我死了吗?”苏小培笑了笑,其实心里也有些紧张,但她隐藏得很好。 唐莲盯着她看,还没从震惊中抽出身来。 苏小培又笑:“你现在表情的复杂度,可以放进教科书里去了。” “啥?”唐莲终于回过神来,说话怪怪地让人听不懂的,确实是苏小培。 苏小培没回话,她与唐莲两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一会谁也没动静。 乡官在一旁看着着急,想进去,却被冉非泽拉住了。乡官看了看他,冉非泽对他轻摇头,乡官叹口气,终于没动。 这时候苏小培却动了。她走到门口,把门关上了。 乡官脸色一变,他可没打算让这两人独处。冉非泽轻拍他一下,阻止的他的呼喝。在门板要挨到门框时,他伸臂轻轻一挡,阻止了屋门紧闭。 苏小培只是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好说话,她当然知道乡官不放心,也明白冉非泽挡门的意思,门留了个缝,大家各退一步。 于是门就这样掩着,苏小培转头回到了桌边,坐下了,坐在了唐莲的对面。 唐莲一直盯着她看,苏小培给她倒了杯水,说道:“先喝杯水吧,定定神。我昨日是掉进水里了,后来冉壮士上山,又把我救了。” 唐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那人明明是告诉她,苏小培落水后他盯了许久,她沉了下去再没有起来,他才无奈离开的。 可这些她不能说,她一个字都不能漏了,也许苏小培就是想这样套她的话也不一定。 唐莲喝了一杯热水,心里头果然是踏实多了。苏小培久久不语,她却沉不住气了,于是抢先说道:“他们换你来问我了吗?可我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被劫上山的那些事,我真的都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那山贼长什么样。今日是我不好,我就是看到有货郎过来,想买些小玩意儿。是我不好,我都这般了,不该还想着买胭脂水粉花儿的。可那货郎我真不认得,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不论何人来问,问几回,事实便是如此,我也只能这般答了。” “你别着急。”苏小培说:“我不是来问你这些的。我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 屋里唐莲和屋外的乡官都诧异,就连冉非泽也不禁动了动眉头。 “是的,我来讲个故事。所以你不要着急,也不必害怕,再喝杯水,听我慢慢说。”苏小培的语调平稳又缓和,唐莲下意识地照做了,她又喝了一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