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培恍然,这说的有道理,想得真周到。 她坐下来,把她的信又写了好几封,折好了jiāo给冉非泽。冉非泽接下了,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我明日一早便出发了。” “嗯。”苏小培点头,她觉得她该说些感谢的话,若不是遇到他,她真不知会怎么样。她应该表达一下自己对他的谢意,可她竟然觉得词穷。 最后她说:“我今日出去,本想给壮士备些礼的,可是……”她两手空空什么都没买上,还劳烦他冒雨把她捡回来。 “无妨。”他听得这话笑了,“姑娘的心意,我收到了。” 苏小培跟着他笑,不知怎地觉得被他说得有些脸红。 第二天一早,冉非泽走了。 苏小培去送的他。她又买了酒和烧jī,让他路上吃。冉非泽谢过,将东西放到马车上,放在他的超大包袱旁边,然后他冲着她笑笑,转身拉上马,就这样慢慢离开。 白玉郎高声喊着:“冉叔一路保重。” 苏小培看着冉非泽的背影,忽觉喉间哽咽,鼻子发酸。冉非泽忽然回头看她一眼,她触到他的目光,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冉非泽停下了,看着她。 “大,大姐。”白玉郎觉得很丢脸。 “壮士一路保重。”苏小培抹掉眼泪,冲冉非泽挥手。 冉非泽点点头,朗声应道:“姑娘也保重。” 两个人对视片刻,冉非泽终于转身,这次他翻身上马,快速走了。 他走远了,苏小培装不下去,gān脆放开了哗哗地流泪,白玉郎吓得左右看看,低声嚷:“大姐莫要如此吧。”哭成这样,他站在旁边确是觉得太丢人。 同样都是说“莫要如此”,为什么白玉郎说得就让人觉得这般招人烦呢?苏小培不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回居处去了。 关上了门,放声大哭。 过了一会,白玉郎过来敲门,在门外喊:“大姐,有你的信。” 苏小培一愣,怎会有她的信?她抹了泪红着眼眶打开门,不想让白玉郎看见她的láng狈,她只露了半张脸。白玉郎也不看她,只探手递进来一封信,小小声:“冉叔给你的。” 冉非泽? 苏小培惊讶,白玉郎撇着脸,显得很不赞同,“冉叔放我这的,说若是大姐落泪,就给大姐看这封。” 这封? “还有别的?” “嗯。”白玉郎点头。 “还有别的什么?” “若是大姐言行不得体,就是另一封。若是大姐惹祸了,还有一封……” “都拿来。”苏小培打断他,直接开口要全部的。 结果白玉郎不依。小伙子撇眉头,一封一封递过来:“大姐哭哭啼啼,给大姐这封。大姐问要男子信物,私相授受当是不该,给大姐这封。其余的不能给。” 私相授受当是不该? 苏小培也撇眉头:“那是壮士写的信,不该的话你跟壮士说去。” “冉叔行走江湖,不拘小节。”白玉郎脸皱得跟什么似的,他也很不赞同冉叔这般好吗?教训不了叔,还教训不了大姐吗?“大姐却是不一样,妇道人家自当检点讲究些。” 苏小培一把夺过两封信,懒得跟他辩。 小兄弟,你双重标准,三观相当有问题。 苏小培把门关了,回屋看信去。 信很简单,一封写着:“莫难过,后会定有期。”还有一封写着:“姑娘,下回莫要如此吧。” 看着那两句话,苏小培脑子里已经浮现冉非泽说这些话的表情和语气。她扑哧笑出声来,又忍不住落泪,过一会,又笑了。 “壮士所言极是。” 冉非泽走后第二日,已被判斩首之刑只等公函批复的罗奎,于夜半用自己的腰带绞在脖上,在狱中自尽了。 这事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被判死罪的囚犯因受不得牢狱生活,早晚又是个死,于是于狱中自尽,这类事不是没有先例。更何况罗奎在宁安城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城里不少弟子,许多人家也识得他,与其等秋后问斩时被大家看着,不如悄悄死在牢中体面。 这样的解释是所有人的共识,大家都说,瞧,连罗灵儿也受不得父亲戴罪入狱旁人的眼光,早早离去,何况罗奎是个大老爷们,想到自己到时穿着囚服于众人面前身首异处,心里自然是受不了。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沉寂下去。常家人来领了尸,回去办了丧事。苏小培听说罗灵儿回来奔丧,痛哭了一场,亲手为父亲立了坟了又走了。府衙这边呈了公函上报,然后这个案子,彻底成为了旧案归档中的几页纸。 府尹大人还未放弃让苏小培用催眠应用在审讯里,又与苏小培谈了两回,苏小培都找了借口理由推拒过去。最后府尹只得作罢,只是虽未得审讯判案的新妙法,但苏小培善察言观色读心的本事在府衙中倒是人人知晓了。府尹审案审犯,喜欢让苏小培在一旁看着听着,之后会问一问她的意思。故意装出的愤怒,虚张声势的悲痛,有没有下手的狠心……苏小培能看到了许多旁人看不出的细节。有一次,她甚至判断出案子不是男人gān的,是女子所为。最后查出的结果,还真是女子。又一次,她只看了案卷和与数人相谈后,便说出案犯多大年数,什么个性,做什么行当的,捕快们按这推断去搜查,竟真抓到了凶手。 苏小培很快在衙门里有了名气。说是在衙门里有名气,那是因为府尹大人和秦捕头下了令,关于这位女师爷的事,不得外传。 苏小培是从白玉郎的嘴里知道的,冉非泽走前与两位大人谈了一场。冉非泽道,若想留得苏小培在这安稳上工,就不可将她张扬。府尹和秦捕头是明白人,一女子有奇本事确是太招人相议了些,若是处置不好,确会招惹事端。于是两位大人答应了下来。苏小培这么大个活人藏是藏不住的,但只要官方不特意大力传她之事,外头也只是知官府有位女师爷而已。 苏小培听了这些,心中越发对冉非泽思念起来。 46、第 46 章... 冉非泽要去的地方,叫武镇。武镇离原本冉非泽要带苏小培去的平洲城不远。 要说这平洲城,还真是个微妙的地方,有官府,许多百姓,繁华热闹,似乎是座普普通通的大城,但在它不远有座平洲山,那山里,每五年便有一次武林大会。今年正好是这样的年头——十月秋风寒,平洲刀剑冷。 武镇原来叫无镇,其实就是什么都没有。但因为平洲山每五年一次武林大会,许多门派和武林人士就在这山下落脚,打探消息。平洲城有官府百姓,对某些肆意惯了的武林中人来说,觉得在城里缚手缚脚,很不方便,于是久而久之,山下慢慢成了个镇,“无”变成了“武”,官府对这睁只眼闭只眼,寻常百姓没事绝不来此瞎溜达,这里变成了武林里公开的秘密驻地。 冉非泽从来不参加什么武林大会,因为他的师傅也不爱这个。老头觉得当众出风头的事累人,没意思,所以喜欢悄悄领他去别人家门口踢馆。武林大会这种公开场合抛头露面的事,他嫌俗气。 冉非泽被教坏,行事也是这般“不磊落”。今年又到了武林大会,冉非泽原本是打算带苏小培去平洲城落脚,那里安全些,然后他就近到武镇来拉点买卖打打兵器赚点钱。这种事一家家跑也是很累的,他打算趁着武林大会之机网些大鱼,再趁机看看那些慕名过来观武的小少年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徒弟人选。 其实这样招徒弟的话也是颇不磊落,因为慕名而来观武的,通常都是对各派有仰慕之心,想入门的。各派也都会抓住这个招纳新人和敛财的机会大肆为自家树名立威。冉非泽要在这里边找徒弟,说白了,就是打算挖人墙角。 不过现在这些计划都得往后放一放,因为江湖里闹出了一桩大事。七杀庄的老庄主方同被杀,目击者声称案发时听到了古怪的铃音,又听得庄主大叫之声,赶过去,只见方同倒在血泊之中,而不远处有道袍一角闪过,正是凶手逃逸。最后凶手当然是没抓到,线索只有铃音和道袍一角,以及方同尸首上的刃痕。可这三样已经足够,神算门的师叔祖九铃道人所用兵器九铃斩,就是会发出古怪铃音的兵器,而他平日所穿就是道袍,尸首上的刃痕,也与斩刀留下的痕迹一样。 如此种种皆表明九铃道人便是凶手。七杀庄众人自然不会善罢gān休,抬着尸首便到了武镇神算门别院,要求神算门及九铃道人给个jiāo代。 九铃道人不在,神算门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因九铃道人到武镇来是要去破平洲山下的玲珑阵。那阵是在一片茂密树林里,由江湖几位已仙去的老前辈一手打造,设了无数机关暗道,说是互相设难挑战消遣之用。传到今日,成了武林中人证明自己实力的一大去处。能活着通过玲珑阵,并且比别人用的时日短,便是有了在武林中炫耀的本事。去闯阵的各派人等还挺坏心的又在阵中加上了自家的陷阱和阵法,以增加玲珑阵的难度,使得闯阵过关的速度越来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