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二十分钟过去,张雯彩终于从小饭馆里挤了出来,手里提着这份打包好的午饭。 她朝江晚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她抬了抬提着饭的手,:“走吧,咱们回去吃,今天人可真多!” 江晚迎过来,伸手想帮张雯彩分担一份。 张雯彩躲了躲,“我拿着吧,上面有点油。” “昨天我来吃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人呢,肯定是传开了。” 张雯彩和江晚往学校里走,她问江晚:“咱们去哪吃啊?去食堂还是教室?” “我都可以。”江晚还是没有特别要求。 “那咱们去食堂吧。”张雯彩看了看手表,“十二点半了,估计食堂没啥人了。” “嗯,好。” 张雯彩看了一眼江晚,说:“其实我一直想认识一下你的,但是,一直不太好意思,你知道为什么不?” 她有点不好意思,“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我就觉着,哇,这个女生好漂亮,又高又白。” “然后你在班里还不怎么说话,其实班里好多同学都私底下夸你好看,说你是冰山美人。” “然后我就觉得你特高冷,肯定不好相处……但是今天我发现。” 她似乎很震惊,她看着江晚说:“哇,你简直太好说话了。” 张雯彩极其认真的说,“你不用有什么想法憋在心里不说,你要跟我相处之后就知道了,我这人特直,有啥你就说,不用考虑我的感受。” 江晚以为张雯彩是说早晨的事,她再次柔声说:“早上我真的没事,没有烫到我。” “不是不是……”张雯彩看向前面的路,声音有点小“我的意思是说,你能和我……” 后面的话江晚实在是没有听清楚,她疑惑的问了一声:“什么?” “就是……”张雯彩再次看了一眼江晚,四目相对,她诶呀一声,干脆拼了,一咬牙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我想和你做朋友。” “好啊。”江晚答得干脆。 这回轮到张雯彩没听清了,或者说她有点不敢置信,她问:“你说什么?” “好。”江晚又说了一声,丝毫不拖泥带水的一个字。 她真觉着这个女生太可爱,支支吾吾还以为是要说什么事。 张雯彩终于听清了,她似乎还没准备好,愣了一会,然后终于反应过来,一下子拥住江晚,“我我我,我真的没有想到!” “今天我一定,不对,你一定要尝一尝这个,烤肉拌饭,我,我真的把我最喜欢的给你吃!” 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语序颠倒。 食堂果然没什么人了,但桌子上有的还没收拾干净。张雯彩拉着江晚找了一个相对干净点的座位,贴心的把塑料袋解开,把筷子给江晚摆好。 在张雯彩的盛情款待下,江晚拿起筷子,小心翼翼的夹了一块红彤彤的烤肉,放进嘴里。 外酥里嫩,烤的正是火候,不老也不腥。 在张雯彩期待的目光里,江晚把肉咽了,给出评价:“确实不错。” “是吧!”张雯彩这才动筷子,大快朵颐。 “以后你想吃什么,你就找我,一定满足你的胃口。” 相比于张雯彩的狼吞虎咽,江晚细嚼慢咽的样子就像是翩翩仙子,下凡体会人间烟火。 “诶,我以前怎么没怎么见你在学校吃饭啊?”张雯彩边吃着突然问了一句。 江晚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她夹起一大块烤肉,放进嘴里,吃完之后才说:“我吃饭比较晚,所以你没有注意到。” 张雯彩想了想,也许是因为她不喜欢人多,所以就像今天这样,等人少了再吃饭。 “哦。”她没再多问。 吃完饭,回教室的路上,江晚让张雯彩先回去,她要去一下厕所。 “我陪你吧?”张雯彩问。 “不用,你先回去吧。” “那好,我先回去了。” 看着张雯彩走远了,江晚在坚持不住,痛苦的扶住墙壁,她抿着唇,脸色有点苍白,鬓角冒出细密的汗水。 手心里因为用力过度,已经被指甲攥出血印。 缓了片刻,她强撑着,快步往办公楼走去,那里有教师专用的厕所,单人单间有隔门。 江晚躲在厕所里,把隔门反锁,终于撑不住腿一软跪了下去,剧烈的胃痛迫使她将刚才吃的饭悉数吐了出来。 发丝滑落,她随意用手撸上去。 冷汗浃背而下,浸湿了白色的短袖。她眉头紧紧蹙成一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来,难以忍受的痛楚折磨的她很快脱力。 就因为是血族的原因,只不过是吃了一点熟食热菜,竟是把她折磨成这个样子。 江晚低着头重重喘息。 再吐不出什么,胃里终于好受了些。 她撑着马桶起身,打开隔门到盥洗台。 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出来,江晚两手簇起一捧水,打在脸上。 她抬起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发披散着,有些被打湿了粘在脸上,眼底红了一圈,嘴唇惨淡无色。 这副模样,真是狼狈。 撸起来的袖子,露出已经恢复如初的胳膊。 江晚苦笑,这一切总是无时不在提醒着她,她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但她又何尝不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她走上天台,铁门上挂着着一块铁锁,锈迹斑斑不过没沾多少灰。 江晚轻门熟道的从门缝里摸出来一根细铁丝,扶起锁头一手把铁丝戳到钥匙孔里轻轻一捅。 门开了。 天台的栏杆上趴了一层灰,显然很少有人光顾。江晚也不计较,找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胳膊肘撑着栏杆靠在那里。 风吹起她的长发,清清凉凉的,胸口里的憋闷一扫而空。 她低下头,伸手轻轻拂过被烫伤的地方。手臂已经消了肿,颜色也恢复如初,藕白的皮肤没有一点印迹。 江晚抬头往远处眺望,诺大的城市高楼林立。透过间隙可以看到连绵不绝的砏山山脉。像是强壮的臂膀,拦护着娇小的城池。 初秋的早晨不至于像盛夏那样炎热,白的絮状云轻轻柔的飘在蓝的广阔天际。秋风猎猎,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泥土和露水的味道。 江晚眯了眯眼,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烟盒,翻开封口,两根手指捏出来一支香烟递到嘴边,薄的唇轻轻含住。 又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微微侧头点燃烟草。 熟稔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个场景,一定都会吃惊。 谁能想到,外表看起来柔美的女生,竟然会这么熟练的抽烟。 烟雾缭绕,袅袅飘起、弥散…… 她的面孔隐在缭绕的烟气下,迷迷蒙蒙,清清冷冷的。 江晚伸手从裤兜里摸了一把,捏出来一团皱皱巴巴的纸球,上面还留着残缺的景画——原来还把它也带来了。 她吸了口烟,香烟夹在指间,不急不缓的把纸抚平,对折,再对折。 一个简单的飞机很快成型。 她呼出一口气,转过身靠着栏杆席地坐下,把玩着纸飞机,眼睛盯着清灰地板神游。 刚才的那个女生,假如知道了自己是吸血鬼,会有怎样的反应? 江晚自嘲的咧了咧嘴角,不要想多了。这么多年的经历,难道还没有明白吗?非本族群,总是会心有芥蒂。 江晚劝自己,冷静一点,不要被人族一时的假象所迷惑,否则到时候受伤的只有自己。 江晚忽然觉着自己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心里空空的似乎少点什么,想去抓又什么都抓不到,从来没有过的深深地无力感铺天盖地的压在她的身上。 压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起风了…… 江晚闭上眼深深呼吸,凉意涌进鼻腔,大脑清明不少。 她睁开眼站起来,面朝栏杆背着风,青丝飞舞。她扬起右手,小臂短暂发力。飞机被寸劲抛远,乘着风起起伏伏往山的那边飞去。 回到教室,班里零零散散有了十来个人,又在说着早上的话题。 张雯彩也扎在人堆里,见江晚进来,热切的迎上去。 “你回来了,我跟你说,昨天那个事刚才公布现场细节了,凶手肯定就是吸血鬼。” 张雯彩推着江晚坐到座位上,自己把椅子扯来,坐到江晚旁边。 “有人拍到照片了,那个人脖子上两个大窟窿,都紫了,一看就是被吸干血了。” 江晚听着,手指绞在一起,心里难受表情却管理的很好,一直挂着浅浅的笑。 张雯彩仔细描述现场的细节,仿佛亲身经历似的,“她肯定是晚上回家的时候,碰到那个饿疯了的吸血鬼……太可怜了吧。” “如果让我碰见一个吸血鬼,我一定要把那个他千刀万剐,就算是自损八百我也要伤敌一千。” 张雯彩说的激昂澎湃,手舞足蹈,眼神里充斥着愤怒。 江晚听不下去,她难以忍受。 “雯彩……”她轻声打断张雯彩的话。 张雯彩终于停了下来,她看着江晚,发现江晚的脸色有点白,她心里一跳,急问:“怎么啦?你脸色这么不好?” 江晚笑了笑,“没事,我有点困了,我想睡一会。” “好好好,你先睡吧,上课了我叫你。”张雯彩连忙答应,站起来搬着椅子就回到座位去。 旁边没人了,但教室里还有不少声音。 “……然后皇帝就和吸血鬼的首领签了《协议》,不过因为忌惮吸血鬼的能力,皇帝就找来道士施咒来约束吸血鬼,让他们没法施展力量……” “……不少吸血鬼大家族都隐居起来,保存实力,得以直到现在还有血脉延续下来……” 江晚明白,就算自己不想听,也拦不住别人的嘴。在枯燥无味的学习生活中,难得有件不寻常的大事以作谈资,又怎么会轻易罢休。 江晚听不下去了,她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音乐软件,戴上耳机,趴在桌子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还是不断有声音,见缝插针的挤进耳朵里。 “政府就该把他们曝光,灭了他们才好……” 江晚在桌子上趴着,双目紧闭,隐忍的咬着后槽牙。 她又把耳机插头往插孔里面塞了塞。大拇指不断摁着手机侧边的按键,调节手机音量。 在一片嘈杂的声音中,耳机里的音乐变得渺小,几乎没有。 江晚这么忍受着,努力让自己睡着,睡着了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半睡半醒中,耳机里的音乐突然变得清晰,周围的声音都没了。 一片安静,江晚迷茫的睁开眼,察觉到班里噤若寒蝉,她摘了耳机抬头。 视线所及之处,狼狈的女学生一手提着书包从前门进来,江晚瞬间清醒,目光沉沉眸色深了几分。 程明月右半边脸肿了老高,嘴角还挂着血迹,脖子上也破了皮,三道红印子格外突兀。 白色短袖的肩膀处蹭了点水渍血污,湿哒哒的阴了一片。校服外套搭在臂弯,干干净净的看上去到是没有遭殃。 伤痕累累却不邋遢,发丝上还挂着水珠,看样子应该来之前清洗整理过了。 众人噤声。 开学两个多月了,程明月几乎从班里除了名,一个星期几乎都来不了一次,奇怪的是每次来都是伤痕累累。 不过那群八卦的小子这会没一个出头露面的,谁会去好奇她出了什么事。 开玩笑,这可是一班出了名的女疯子,没人想在现在去触她眉头。 程明月的疯是人尽皆知的,高一的时候,她四处惹事简直把二中搞得鸡犬不宁,甚至还牵扯到了校外的混子。 她把一个女生欺负到跳楼的事,到现在还广为流传,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 总之一班的学生暗地里达成共识:没事不要招惹这位活祖宗,不然捞不到好处不说还会惹来一身骚。 班里的学生压低声音,窃窃私语,眼神还一直往程明月身上瞄。 成为焦点的程明月却旁若无人的朝自己座位走去,站的笔直走的端正,甚至连眼神都不飘忽,丝毫没有成为主角的自觉。 她没有一句言语,单单是她的出现,就起了极大的震慑作用,至少新闻热搜的事被暂时搁置到了脑后。 对于这点江晚到没觉着有多庆幸,她的视线从一开始就停在程明月的身上没移开过。 程明月的座位在中间后面,与江晚同排。 她把书包塞在桌斗里,衣服堆在桌子上,胳膊往上一压,枕着小臂趴在那里。 中间隔了两列,程明月面朝右趴着,只留给江晚一个后脑勺。 江晚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张雯彩在后面戳了戳她,小声说:“怎么啦。” 张雯彩往前趴了趴,凑在江晚耳朵边说:“我跟你说,前天我看见程明月了,几个社会上的混混在小巷子里堵着她。” 她嘱咐江晚,“就是学校东边那个小巷子,那经常有一堆社会上的人,放学的时候最好别从那走啊。” 张雯彩没注意到的是,江晚低敛的眼睛里,已经聚了一片阴翳,寒意逼人。 程明月有个哥哥,在江晚父亲手下做事,现在是江晚的司机,个性正直为人可靠,对待江晚也是尽心尽力的保护。 十多年前他就带着程明月就来到江家,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不管程明月是怎么想的,江晚已经打心里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兄妹了。 在江晚看来,这兄妹两个秉性都是好的,断然不会做出违法乱纪的事。 既然如此,程明月身上的伤究竟为何而来,她心里大致有了一点猜测。 江晚抿了抿唇,再看一眼趴在桌子上的背影,心中下了决定。 下午放学,张雯彩收拾好书包,邀请江晚一起回家,被江晚婉拒。 “我家里会有人来接我,你先走吧。” “那行,你回去路上慢点,明天见!” “嗯,再见。”江晚微笑着,目送张雯彩出了教室。 江晚也收拾了书包,往教室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下意识的又看了一眼程明月,却不想,对上了冷漠的目光。 程明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醒了,坐在座位,只看了一眼便转开,似乎不屑一顾。 江晚心中酸涩,她明白,程明月不想看见她。 十年如一日的恨,对她,对吸血鬼的成见从未减少。 学校医务室,在办公楼的一层。 一个小的单间,里面只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老妇人,正低头看着报纸。 校医姓孔,桌子上摆着的名牌上有她的名字:孔时珍。 江晚过来,想替程明月拿些伤药。 她站在小桌子前面,往里看玻璃柜里的药品。 “学生,怎么了?” 孔校医满头银丝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见有人光顾脸上马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我同学受伤了,我想买一些止血化瘀的药。”江晚说。 “哦,我看看。”孔校医扶了扶眼镜,坐着转椅往后一退,拉开身后的玻璃橱窗,橱柜里挑出一个白色的长盒子,和一盒创可贴。” “青石活血膏,外用,一天两次。”她递给江晚,“创可贴也经常能用到,一共23块。” “好。”江晚接过来,用手机付了钱。 江晚又回到教室,六点十五,放学半个多小时了,班里早就没人了。 她走到程明月的座位,把买来的药膏和创可贴放到桌斗里。 她立在桌子旁边,盯着空荡荡的桌子看的出神,手指落在桌面,轻轻的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