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皮在离破屋十米之外打电话,紧贴手机,压低嗓门向彪哥报告: “喂,彪哥,东西找到了。” 电话那边的彪哥精神一振,手一抖,茶杯掉到了地上,四分五裂,但他顾不了许多,先在大厅中央摆出一副雄视天下的姿态,对着电话提高嗓门,一边命令,一边许诺: “太好了,赶紧带回来,今晚去大皇庭吃饭唱歌,多叫几个妞,兄弟们玩个尽兴。” 沙皮的声音却瞬间黯淡了许多:“只不过,东西不在我们手上。” 彪哥一愣:“东西在哪?你还废什么话,赶紧拿过来呀。” 沙皮调整了一下语气:“东城良哥派了五个人,先我们一步到了老头的住处,现在,东西就在他们手上。不过,他们还没走,被我和小钢炮堵在屋里。看样子他们不会轻易就范,你多派几个兄弟过来。” 彪哥一听大怒:“塞你娘,船厂在西郊,那是我的地盘,他周伟良凭什么派来人找东西?还有没有规矩了?眼里还有没有我甄彪这个人?” 沙皮却无法回答这一连串的提问,只能再次向彪哥提议:“总之你多派几个兄弟过来,我和小钢炮先顶住,东西肯定跑不掉。” 说完,匆匆挂了电话。回头一看小钢炮,这家伙正在张牙舞爪地跟人斗嘴。一方在门外,另一方在屋内。 小钢炮嘴上说着话,身子却摆了个猛虎扑食的姿势,但沙皮一看就知道,一旦对方强行往外冲,小钢炮是随时准备撤离的。他样子装得很勇猛,却不会傻到要与五个人拼死对抗。 但屋内五个人一直没往外冲。他们也有他们的顾虑,对方表面上只来了两个人,但看小钢炮嚣张欲搏的样子,谁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后援?况且,这里既叫西郊,就真的是西门彪哥的地盘,即便一时没有后援,只需扯开嗓门一喊,便能召来几个帮手。 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是江湖大忌。到时被人打了,都没处说理去。 这时,五人当中的鸟毛,才后悔己方太过毛燥,来时应该向良哥建议,多带几个兄弟,哪怕壮个声势也行。怎么说也不至于东西没找到,还被人堵在屋里动弹不得。 同时,鸟毛也对良哥有点不满,责怪对方太没义气,明知这里是人家的地盘,还让他们五个人来执行这么一桩怪里怪气的任务。岂不是故意将他们往火坑里推? 不过,鸟毛毕竟做惯了出头鸟,知道怎么从别人的话里挑毛病,以使自己气焰不减。他心里比谁清楚,江湖上两方势力短兵对阵,其实也跟乡下泼妇吵架差不多,一旦无话,就是无理;一旦无理,对方气焰就高涨;这不但给了对方开打的口实,而且因为己方气焰转衰,很可能被打得落花流水。 所以,当小钢炮一来便大声喝问,知不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时,鸟毛立马抢答: “我们来找老头子。他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混饭吃的。” 小钢炮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旁边的老头子见状,悠悠地插了一句: “东城区和西门区,一向是以东里桥为分界线的,我在桥上,应该算是三不管。” 小钢炮一听,就像溺水遇救,立马理清了思路,接道:“对呀,他不归你们管,但住的地方归我们管。” 鸟毛反应快,一下又抓住了话头:“老头子怎么不归我们管?从东里桥中间划一条线,桥的东端就属于东城区边缘,而老头子的摊子,每天都摆在桥的东端。” 小钢炮又懵了,半天说不出话。老头子见小钢炮看上去生猛,实际上是个草包,被人用话一绕就头晕,根本成不了气候。弄不好几句话一过,只能瞪眼看着对方五个家伙离去。于是老头子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姿态,插嘴: “昨天他们在桥头收过管理费了,今天又跑到这里来找东西。于理不合。” 这话又在挑拨离间,意思是,东西存放在船厂,就应该属于西门老大的管辖范围。但小钢炮没怎么听懂,张嘴瞪眼,呆立当场。 这时,恰好沙皮打完电话走过来了,一听老头的话,觉得很在理。立马向屋内的五个人喝道: “东西既在船厂,就属于西门区。把东西交出来,给良哥一个面子,放你们一马。否则,让你们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屋内五个人全部呆住了。他们翻箱倒柜老半天,搞得全身冒汗,连根毛都没找到,哪里能交得出来什么东西?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老头子刚才在屋外故意使坏,一来就向小钢炮暗示过,东西被他们捷足先登了。 在小钢炮和沙皮看来,五个人同时发呆,就表明心虚。心虚就表明东西真在他们手上。这反而坚定了小钢炮的立场。本来不想跟五个人冲突,但为了彪哥的那件东西,只好拼死一战。 于是,小钢炮调整一下猛虎扑食的姿势,一脚前一脚后,一手上一手下。 这就有点开打的意思了。 五个人发呆没多久,当中的二条说话了,因为结巴,便说得很慢: “啊,东西,不……不在我们,啊……手上。” 当初小钢炮被人摁在黑巷子里一顿暴打,施暴者当中,就有二条。小钢炮记住了此人的瘦条身材,却不知此人是个严重结巴。沙皮也不知二条原本是个结巴。因此,两人同时认为,对方又是因为心虚,才说话结结巴巴的。 由此,两人再次坚信,东西在对方手上。既然如此,就决不能让他们跑了,否则彪哥追究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沙皮也学着小钢炮,在旁边摆了个猛虎扑食的姿势,以壮声威。 这样一来,屋内五个人如不动手,想要和平离开,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鸟毛其实在此前就看清了形势,知道今天要安然离开相当难。所以趁大家发呆之际,退在二条身后,借着二条的高大身形挡住屋外的视线,他掏出手机,给东城良哥发信息求救。 鸟毛本来想告诉良哥,东西没找到,五个人却被西门彪哥的手下截住了。但因为时间紧急,打字的时候便丢三拉四,最后周伟良收到的信息是这样的: “东西没了,我们在船厂被截。” 良哥一看,将此话理解成:东西本来找到了,但被人截走。他再一想,船厂在西郊,按理算是西门彪哥的地盘,那么,截击鸟毛五人的,肯定就是彪哥的人了。 如果他们找的是一件普通的东西,也就算了,但那张棋局残页,却是省城一个大人物想要的,值不值钱另说,肯定很重要。如此重要的东西,他良哥是不能轻易放弃的。而且彪哥也在找这张残页,更加说明了它的重要性。 于是,良哥便开始调兵遣将,火速赶往西郊船厂增援。 这里,双方正在剑弩拔张。 屋内五人当中,就数陈猛脾气最火暴。他见二条说完东西没在他们手里之后,对方不但不理会,还两人同时摆出猛彪扑食的招式,不禁心头大怒。心想怎么说我们也有五个人,就凭你们两人,就想把我们堵住?那也太目中无人了吧?往后我们还怎么混江湖? 陈猛骂道:“去你妈的。你们两个草包,到底想怎样?” 性子急的人,通常语速也很快。鸟毛在身后本想拉住陈猛,阻止事态恶化,但他说话太快,鸟毛的手刚触到他的衣襟,话已全部倒出去了。 当初在黑巷子里暴打小钢炮的,除了严重结巴的二条,另外一个,就是陈猛。而且其时也是因为陈猛脾气火爆,才起的冲突。这时小钢炮见对方最嚣张的,又是自己痛恨的仇人,不禁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下就要冲过去拼命。 但小钢炮跨出两步,迟疑了。当初对方两个人,便将自己揍得在床上躺了三天,现在对方五个,我一个人冲过去又能讨到多少好处?斜眼看同伴沙皮,这个家伙没往前迈一步,看样子打算当个吃瓜群众。 小钢炮有心理阴影在先,前冲之势便嘎然而止,但又不能就此作罢,否则就太没面子了。于是操起旁边那把三个脚的椅子,朝陈猛扔了过去。 椅子去势并不急,小钢炮其实不过是为了点面子才动手,并没打算砸中谁。事实也是,陈猛稍一侧身便避过了。坏就坏在,屋内空间太小。椅子没砸中当事者陈猛,却不可避免地砸中了别人。 被砸中的那位,就是一直没说过话的幺饼。幺饼人长得矮,又胖,本来站在陈猛后面,视线被挡住了,待到发现一张椅子迎面而来,想要避开,却因身胖不灵活,根本闪避不及。于是,那椅子便生生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一时鲜血直流。 幺饼人长得又矮又胖,却是个鸡贼之人。平常不但喜欢向老大打小报告,还爱在众人面前出风头。当然了,他一般是将形势观察清楚之后,才出风头的。 就今天的情形,聪明如幺饼,早看出问题所在:自己一方要想离开,必得速战速决,说太多辨解的废话,于事无补。 所以,幺饼躲在后面不说话,其实一直在找机会率先发难。恰巧椅子很不幸地砸到他脸上,他二话不说,一面狂叫着,一面张牙舞爪就冲了出去。 胖子幺饼,一下就撞到了小钢炮身上。 其他人不上不行了。双方七个人,就此正式开战,毫无技术含量地扭打在一起。 在场的第八个人,就是老头子,一见双方开打,正中下怀,笑眯眯地站在五米开外,一边剔牙一边观战。可惜没有西瓜可吃,使得他这个年纪最大的吃瓜群众,当得有点名不符实。 两分钟后,双方胜负已分。一方五人,一方只有两人,这场战争本身也确实没什么悬念可言。小钢炮和沙皮,分别被对方两个人摁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外还有一人在旁打游击,一会在小钢炮屁股上猛踢一脚,一会在沙皮的背上猛捶两拳。 这位左右抽冷子打黑拳的家伙,就是幺饼。这就是幺饼鸡贼的地方,他出风头发起第一击,然后立马趁人不注意退到身后,待到场面被自己一方控制,他便拳打脚踢,出尽胸中恶气。 小钢炮和沙皮在地上鬼哭狼嚎。 正在危急关头,船厂大门外一片嘈杂。彪哥领着大队人马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