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她只拿到女二号绿蝶,田汉推荐的胡萍演李晓霞。” “田汉推荐的,一定是我党的人。”邹士夔推测,心中略有欣慰,“这个结果不出意外,老开上回已经跟你打过招呼,让你退出剧组。你心里也应该有所准备。” “话虽这么说,可听到最终结果,还是忍不住伤心难过。”剑瑛在邹士夔面前不用掩饰,索性放声哭起来。 “没有当上主角,固然遗憾,不过张老板还留着电影配角等你呢。一个演员刚刚接触电影,哪有立刻当主角的?许多大明星还不是从小配角一点一点成长起来的。你初次试镜,就能获得导演好评,起点已经不低。”邹士夔说。 “假使仅为这个,我还不伤心。前天去试镜,胶卷冲印出来一看,我脸上的疤仍然遮不掉,导演说以后不能给我特写镜头。你想,一个不能推大特写的演员,怎么能当主角?电影这条路我怕是走不下去,只能局限在舞台上。” 邹士夔一挥拳头,愤然说:“这世界真不公平,你的梦想被姓卢的全毁了!” 周围有过路人好奇地盯着他们看,不明真相的洋人插进来,用蹩脚的汉语说:“小姐,这个人是不是欺负你?” 剑瑛摇头,老外知趣地离开。 “那你更不能一走了之!”邹士夔拉住剑瑛胳膊,“在上海咱们有更重要的工作,对待党的工作,你不能任性,想走就走。” 剑瑛抹干泪水,回答:“老开也有一礼拜没跟我联系,你上回把他吓着,我想他应该是放弃我们了。上海是我伤心的地方,哥哥牺牲在这里,事业毁在这里,我待下去没意思。” “这可不行,我有很紧急的情报要跟老开汇报!”邹士夔着急,握住剑瑛胳膊的手掌无意中加了劲,“你怎么会找不到老开呢?” 剑瑛吃痛,甩开他的手:“我没骗你,真找不到。我与他的联络是通过死信箱,根本不见面。情报我放在死信箱里,自然有人会来取,而他的指示也是放在那里。所以我不知到哪里去找他。” “照理说,你不应该晓得情报的内容,可今天我不得不说,我们的人被傅醒华盯上了,而组织还不晓得。你想,假使敌人盯梢,很多同志就会暴露。这情报对组织很重要,我必须立刻通知老开,让同志们回避。” 剑瑛一听也急了:“可我真联系不上他,怎么办?” “你把我说的情报写在纸上,放进死信箱,要求紧急联络。” “自从上回接头之后,我跟他联络的纸条,再也没人来取过。死信箱关闭了!”剑瑛忽然觉得自己着急之中说的太多,立刻警惕起来,“再说,我凭什么相信你?” “都什么时候,你还怀疑我?” “我就没信过你。” 邹士夔两手一摊,作无奈状:“姑奶奶,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咱能不能不开玩笑。” “我倒是想帮你,可真无能为力。我得马上走,船要开了,快来不及了。”剑瑛说完拔腿要走。 邹士夔顾不上什么,一把拽住她:“我不能让你当逃兵!” “你拦不住我!”剑瑛直往前冲,硬拉着邹士夔走。 “我俩是一组,在组里我为主你为辅,你得听我的!” 剑瑛望一眼江海关大钟,时间真的来不及。 “我今天不走,明天也会走,你拦得了我一时,难不成能拦我一世?” “我今天跟着你,明天跟着你,我跟你一辈子。只要我有一口气,就不会让你离开我!” 剑瑛忽然噗呲笑了:“好笑,你说的词好像咱俩在谈恋爱。罢了,真来不及,我买的船票钱打水漂了。” 邹士夔掏出皮夹,抽出钱交给剑瑛:“你的损失我来补。” 剑瑛一巴掌把钱拍在地上:“这是国民党的津贴吧?我不稀罕!” “我用国民党的钱,给共产党办事,有错吗?” 不远处,一名巡逻的印度红头阿三跑过来,问:“你们在吵架吗?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你?” “没事,谢谢!”剑瑛回答。 “那这些钱?”印度阿三指着地上的钱问。 “脏钱,你拿着吧!”剑瑛说。 印度阿三喜出望外,连声说谢,拾起钱放在嘴上亲吻一下,然后敬礼离开。 “你小声一点,怕不招来人?冷静一点!”剑瑛对邹士夔说,两人目送巡捕走远。 “没法冷静!眼看同志要遭殃,我怎么冷静?”邹士夔仍然气急败坏,“还有一条途径,可以联络老开。上回接头的时候他说在极端情况下,可以在《申报》上登订婚启示,他看到了就会跟我们联络。” “你别乱来!”这回轮到剑瑛气急败坏,“谁跟你订婚?” “还有谁,当然是你。” “咱俩有感情吗?” 邹士夔一扬手中剑瑛写给他的信,说:“怎么没有,这就是证据。” 剑瑛去抢,可没抢到。 “我以前眼瞎,不晓得你是国民党特务。赶快把信还给我!” 邹士夔把信折叠好,放入西装贴胸的内口袋:“这信,我会保存一辈子。” 剑瑛无奈,说:“再说登启示,老开未必会跟你联络。你太可疑,不敢信你,反正我不同意登什么启示。” “不管你拦不拦,我总要尝试一次。这是事关人命的大事。” “你非要这么干,我也没辙。”剑瑛两手一摊,“登不登报,在你;离不离开,在我。腿长在我身上,你拦不住。” “你要走,我拦不住。”邹士夔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假使老开看到启示跟我接头了,我怎么跟他说你?因为没演上主角,抛下组织交代给你的任务当了逃兵?刚才你说,你的演艺生命差不多完蛋了,难道政治生命也想完蛋?” “谁说我抛下组织,我只是不想见你。”剑瑛赌气地说,可心里不知不觉冒出了顾虑。 “咱们是一个组的,肩负着比演戏更重要的任务,就是死也要钉死在上海滩上。你擅自逃跑是脱党行为,考虑过后果吗?” “我党龄比你长,不用你教训我。”剑瑛的脚步开始犹豫,邹士夔说的不是没道理,可她还是嘴犟。 “你入党是为什么?可以演戏捧红自己,让你在上海滩成为众人瞩目的大明星?剧团刚解散,你就忘记自己的任务,任性妄为,入党动机不纯。别忘了,你不仅是演员,还是党的战士。” “好吧,算你嘴巧,说动我了,我决定不走。”剑瑛立定不走了。 “累死我了,说服你真难!”邹士夔转身离开,“我得赶紧去报社登启示。” “等等,我没同意,不准登!”剑瑛返过身来去追邹士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