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委员长说攘外必先安内,非常英明。日本人是肌肤疥疮,共产党则是心腹大患,国共之间隔着血海深仇,现在正是你死我活的紧要关头。当然,对小日本,咱们迟早难免一决胜负,到时候有你的用武之地。” “那我现在具体该怎么做?” 傅醒华说:“为了达成任务,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新身份——《大美晚报》记者。《大美晚报》是美国人报纸,政治色彩中立,能很好地掩护你身份。” 邹士夔晓得《大美晚报》在上海滩是鼎鼎大名的新闻媒体,它与《密勒氏评论报》都是美国报纸,但《密勒氏评论报》只出英文版,而《大美晚报》从民国22年(1933年)起就增出中文版。这两张报纸与英国人办的《字林西报》一起,成为当年上海新闻界的翘楚。 邹士夔心中窃喜,这样一来,他从一个不入流的政治小报一跃成为主流媒体的记者,地位与影响力不可同日而语。 傅醒华像是看穿他的心思,继续说:“怎么样,舞台够大了吧?” 邹士夔兴奋地点头。 “大舞台必须要配得上大作为。把你放在这样重要的位置,是为了寻找机会打入共党内部。” 邹士夔心中吃惊,果然傅醒华是打算“重用”他。为破坏中共地下组织,国民党从来不吝啬花大血本。 “小侄恐怕难当此重任,辜负您一番美意。我不认识共党,不得其门而入呀。”邹士夔装作一副为难的样子,心中却暗暗发笑。 “其实共党就在我们身边,只是你平时没留意。我将你安排去《大美晚报》,是煞费苦心的。这家报社有一名记者,名叫姚长庚。此人算一个老鸟,靠发表讽刺政府替左翼分子说话的文章,混出点小名气。你去盯着他!将他一言一行、与什么人往来等情况汇报给我。” “这么说,您知道他是共党分子?” “我敢打赌,他背后或者他周围,一定有共党活动的踪影。或许他本人就是共党,只是我们没拿到真凭实据。”傅醒华回答。 邹振华惊愕:“为啥不抓他?” “放长线钓大鱼嘛。趁此机会,你以左倾青年的面目接近他,千方百计博得他好感,摸清他与哪些人接触,咱们可以给他来个顺藤摸瓜。” 邹士夔心中又好笑又惊骇。好笑的是,自己这个货真价实的共党尖峰组织成员站在傅醒华面前,他却浑然不知,还要让他打入共党内部;惊骇的是,一名我党同志被敌人放长线,他自己毫不知晓,却可能连累与他联络的其他同志,进而牵连整个组织暴露在敌人眼皮子底下。他第一反应是,要把这个情况赶紧告知尖峰,让组织采取隔离措施。 “我怕我一个新手,位卑言轻,与他缺乏渊源,怎么努力也入不了他法眼,白白耽误您老的计划。” “这个不必担心。已经通过熟人跟他打过招呼,你入报社之后先跟着他实习,只要你说话玲珑一点,眼睛识相一点,再加上腿脚勤快一点,他自然会照顾你。” “我还是有点顾虑。”邹士夔装出推托的样子,“报社的工作很对我胃口,我能干好,不给您丢脸。” “令尊生前是做新闻审查的,可以说与新闻界打了一辈子交道,你在报社工作上手快,也是有缘由的。我丢不丢脸,无所谓,只要别给令尊丢脸就行。” “可让我去盯梢,我是个嫩茬儿,没经验。”邹士夔摆出为难的样子。 “其实,你当记者干得好不好,我无所谓。这份工作,只是给你一个伪装身份,让你可以便利地办事。” 邹士夔装作吃惊:“我可是把新闻当正经工作来做的。” 傅醒华冷笑一声:“令尊生前没有告诉你吗?你生来就是干地工(地下工作)的料。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命里注定就是干这个的,其它都是伪装。” “可我上回把事情搞砸了,辜负你们多年培养的心血。我怕这回再耽误……” 傅醒华摇头:“没错,你是搞砸一次。不过上天眷顾,关上大门,却留了一扇窗,这盘棋,我们还有机会!谁还没有成长的过程?当年令尊来求我,说抗日青年邹士夔已死,可是东亚同文书院的学生邹士夔却必须活着。我认同他的想法,才答应出手救你。否则,就凭你一颗废子,何劳我大费周章。” “我难道不能像普通人一般活着?”邹士夔长叹一声。 “我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地工这个活儿没有回头路!我能救你一次,可救不了你一辈子。”傅醒华威胁道。 “我不能后悔吗?” “你爹也后悔过,跟我抱怨过,可到死他都是党国的优秀地工。你可以后悔,但不能不做。” 邹士夔装作无奈的样子:“那么说,我别无选择,只能做。”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虎父无犬子,令尊天上有灵,应该欣慰,后继有人。” “我尽力吧,但愿不辜负您老对我的厚望。”邹士夔很认真地频频点头,“那我多久向您汇报一次?市党部路远,大门也不好进,如果每天都要来,我怕耽误您交给我的盯梢任务。” 傅醒华会心笑了,说:“我已经给公安局头儿打过招呼,让他们好好尅一顿市党部门口的守卫,今天进来还顺利吧?” “比上两回顺利多了。” “你不用每天来,一星期来一次,时间定在星期四下午,当天市长开办公会,我都在。”傅醒华从抽屉里摸出一张证件与一枚徽章递给邹士夔,邹士夔瞅一眼,那是一枚青天白日的国民党党徽,“我把你上回签字的入党申请递交给中央党部,中央党部批下来了。从现在起,你就是中国国民党预备党员,民国政府的革命干部,是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中统前身)驻上海工作组的调查员。别小看这个职位,官不大,可背靠中央党部,见官大一级。” 邹士夔接过证件与党徽,心中挺不是滋味。他坐过国民党牢,挨过子弹,如今却加入这个让他憎恨的组织,想想真是既荒诞又滑稽。 邹士夔心里又忐忑不安:上回与老开接头,没来得及汇报傅醒华强拉他填表入党的事,如今没有得到允许,自己已经一身兼祧国共两党,不知老开会怎么看待此事。这难道不是叛党投敌吗?会不会被开除出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