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对吗？”邹士夔抓耳挠腮，坐立不定。 　　 “没错，我记得真真的，就是这里。”剑瑛回答。 　　 “这地方地势开阔，如果有特务跟踪，他随便伏在哪个草丛，就能看见咱俩一举一动。实在不是一个接头的好地方！” 　　 正在焦急等待中，一名满头金发的男孩跑过来，交给剑瑛一张纸条。剑瑛展开一看，说：“地方有变化，赶紧走。” 　　 他俩匆匆赶到卡夫卡斯咖啡馆，两地相距不远。走上两楼，挑一张临窗的桌子坐下。没等多久，老开不紧不慢地出现，朝邹士夔他俩点头致意。 　　 剑瑛一脸懵懂。 　　 “你不认识他？”邹士夔问剑瑛。 　　 剑瑛摇摇头：“你认识？” 　　 “对呀，他就是尖峰的负责人老开。” 　　 老开笑盈盈地望着剑瑛，热情地伸出手：“咱俩虽然没见过面，可你已经帮我办过不少事。” 　　 “原来你就是给我递消息的人。”剑瑛瞪大眼睛。 　　 老开点头：“是我让人把信放在死信箱中的，你是一个非常称职的交通员。” 　　 死信箱这个称呼常常让人误以为它是一个信箱，实际上这是比喻的说法，任何树洞、墙缝、甚至垃圾桶，都可以成为死信箱。原来，老开通过死信箱把要求接头的消息传给剑瑛，让剑瑛再传给邹士夔。 　　 老开让剑瑛单独一人坐到背后一个卡座，面朝扶梯，给他们放哨。 　　 “上回分手之后，为啥这么久才联系我？”邹士夔问老开。 　　 老开绽开笑容，回答：“理解你心情，每一个加入尖锋的人，都想马上投入工作。” 　　 邹士夔点头：“可回家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分别的时候，你没有交代以后怎么联络。所以，进入敌人内部之后，我就像一只孤零零的断线风筝，没头没脑乱闯乱飞。是不放心我吗？” 　　 老开凝视他，停顿有数秒钟，才说：“实话实说，有这样的顾虑，想看一看你在敌人内部能不能存活下来。这也算一次考验。以前有不少好苗子，已经打入敌人内部，却不慎被识破，叛变投敌后反过来乱咬组织，使我们遭受巨大损失。所以，从你开始，我们对每一个派出去打入敌人内部的同志，都设立一个观察期，切断与他的一切联络，看他能不能生存下来，因为敌人的甄别也很严格。恭喜你，这一次考验，你过关了！” 　　 “那今天在法国公园，你迟迟不出面接头，让外国小囡给我们递纸条，也是为了考验我们？”邹士夔继续问。 　　 “怕你们身后跟着尾巴。” 　　 “这下该相信我了吧。根据您的指示，我已经找过傅醒华，他安排我进入《社会新闻》报工作。”邹士夔开始汇报工作。 　　 “这是一张一贯造谣污蔑共产党的报纸，是傅醒华手下掌控的宣传工具，其中许多特务都以记者身份作掩护。工作还适应吗？”老开问。 　　 “其实跟别的小报没什么两样，专门捕风捉影，造谣生事。” 　　 “别小看这样的小报，很能蛊惑不明真相的群众。你现在一个月拿多少薪水？” 　　 邹士夔表情有点不自然，共产党是贫民党，有钱反而被看不起，所以他忸怩地回答：“我现在一个月关饷六十元，加上写新闻的稿费、车马费，一个月七七八八可以拿到一百元。” 　　 “呵，你现在成了阔佬。”老开调侃道，“还是跟国民党干有甜头，跟共产党干，我可拿不出钱来犒劳你。” 　　 “你说什么呢！要是为了钱，我宅在家里当少爷多好，何必抛头露面干革命？”邹士夔显然不乐意，“这些钱我都可以上缴，就算我缴的党费。” 　　 “逗你玩呢。党员缴党费是天经地义的，可你情况特殊，全部上缴不利于工作。试想，一个每月关饷一百元的小资产阶级，日子过得贫穷寒酸，别人会起疑心的。从现在起，你的生活必须与你的收入相吻合。至于你的工作经费，就不要再向党伸手了。” 　　 “原来你又在考验我。”邹士夔不满地抱怨。 　　 老开正色道：“财、色，以及敌人的拷打与死亡威胁，对一个共产党人来说，是一辈子时时刻刻都在经受的考验。” 　　 邹士夔明白老开的用意，面色也凝重起来，郑重地点头。 　　 “从今以后，你与剑瑛归我直接领导，咱们单线联系，不得再参与任何组织活动，更不得参与公开的左翼活动，同时不得与其他同志发生横向联系，你俩的当务之急是尽快脱红。总之，一句话，要向右转！” 　　 “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断绝一切关系？假使碰到认识的同志怎么办？”邹士夔不解。 　　 “不理睬。”老开毅然决然地回答。 　　 “假使他跟我打招呼，怎么办？” 　　 “假装没看见，实在躲不过就跟他吵架，断绝关系。” 　　 听到老开一个个回答，邹士夔心在往下沉。 　　 “那么，能不能保持中立？”他问。 　　 “不能，决不能中立！你们仅仅脱红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参加右翼分子组织的活动，读敌人的报看敌人的书说敌人的话，装得与敌人一模一样。”老开坚定地说。 　　 邹士夔与剑瑛默然，一脸不情愿的委屈。 　　 “你们会受到昔日战友们误解，甚至打骂。但是，不许辩解，不要抱怨！为了党的事业，打落牙齿吞下肚，所有委屈都得忍着，所有委屈都是值得的。终有一天，在新世界降临的时候，它的基石里有你们贡献的血汗与泪水。历史会铭记你们，生活在平等幸福新世界里的孩子们会一代一代听长辈们讲述你们的传奇。” 　　 老开一席话，说的邹士夔与剑瑛心潮澎湃。 　　 “您放心，我们不会辜负组织的期望。”邹士夔表态。 　　 “为了方便以后联络，我决定将剑瑛同志派作你的专门交通员。以后，我与你的联络就由她来负责，我不会直接与你见面。你搞来的情报交给她，她再通过死信箱传递给我；同样，我的指令也由她来传输，交到你手上。”老开继续说，“以后你们俩每星期至少接头两次，前一次约定下一次的时间地点。假使有一次没能接上头，就说明有一方出问题了，另一方要马上切断一切联络尽快撤离。所以，千万别耽误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