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开回答:“问题比你想的还要严重。胡耀宗叛变,就好比是多米诺骨牌中倒下的第一张牌,一连串连锁反应已经开始发生。前两天,公共租界工部局巡捕根据国民党警方密报,在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附近同孚路(今石门一路)上,将江苏省委副书记、负责工运的邵默庵同志逮捕,并引渡给国民党当局。接下来不知会波及到哪个组织,牵连哪些人。由于团中央与江苏省委甚至上海中央局都有密切联系,党在上海的机构已经全部处于危机之中。” “这回出卖共青团的是沈栋,我在公安局亲眼看见他指认同志。”邹士夔说。 “那个跟你一起烧过东洋人电影院的人?”老开还记得沈栋。 “就是他。”邹士夔毫不迟疑地说。 “我不明白,沈栋回上海不久,除了你与姚长庚,他接触的人不多,多数时间关在培训班学习。是谁把他拖下水的?”老开问。 邹士夔没好气地回答:“我看不用别人拖他下水,他自个儿跳下水的。他真是疯了,丧心病狂,到处咬人,竟然当傅醒华的面指认我是共产党,幸好傅醒华没信。” “你认为他是自己投敌的?”老开还是有疑惑。 “没错,此人满脑子功名利禄,经不起诱惑。这回破获团中央有功,傅醒华立马赏他一百块钱,还有公安局稽查科副科长官帽一顶。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枉我当年为他扛下死罪。” “他与胡耀宗两个叛徒,必须得到制裁!”老开神情凝重,严厉地说,“对国民党疯狂围剿,共产党人不能引颈受戮,必须拿起手中武器,进行有力反击。你现在潜伏在傅醒华身边,而他是一系列抓捕破坏行动的策划者。我希望你利用目前所处的有利位置,尽快查出胡耀宗与沈栋的藏身之处。组织必须及早解决这两个叛徒,以免他们进一步祸害同志。” “这我早就在查了。前一段时间,我无意中获悉傅醒华在大通路斯文里设有一个秘密联络点,在157号,用于联络投敌的叛徒。傅醒华给他们立规矩:每人隔天上午十点之前,必须到那里报到,汇报工作,领取任务。如有不来报到者,视为脱逃分子,抓住将受严惩。” 老开两眼放光:“这是个很重要的情报,用咱们行话说,斯文里就是一个安全屋。你去过那里吗?” “只去过一次,傅醒华不乐意我去那里。那是好大一片街坊,大隐隐于市,傅醒华将联络点设在其中,外表跟普通人家一样,眼拙的一点看不出是党务调查科设立的机构。这个老狐狸真鬼!” “你刚才说隔天报到,那么胡耀宗与沈栋在哪一天会出现?”老开问。 “礼拜二、四、六。” “你只去过一次,怎么知道这么详细?” 邹士夔诡秘地笑:“我有眼线。” “别打马虎眼,快说,谁?”老开追问。 “赵正轩呀!你忘了这人?” 听到回答,老开面露不悦:“原来是他。此人不可靠,上回让你传话,让他协助刺杀丁澄衷,结果推三阻四,一点没有归队的诚意!” “我得说句公道话。”邹士夔有不同意见,“他说的对,丁澄衷再怎么着,是一个舞笔杆的文人,比不上舞枪的汪勇毅,此人才是组织的心腹大患,必须尽早铲除。” “今天不谈他的事,还是回到团中央案。” 邹士夔表示:“我可以再去探路,把外面地形与屋内情况画下来,供红队使用。” “不必,你提供这个线索就足够了,我会派专人去探路。”老开制止邹士夔,“看,你随随便便一个信息,就帮组织解决大问题。通过这件事,你应该知道自己的位置有多重要。党发展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内线非常不容易,所以请你务必保护好自己,绝不能轻易暴露。” “放心,我会的。探路对我是搂草打兔子,不耽误正事儿。”邹士夔心情愉悦。 老开摇头:“我知道你小子按的什么心思。不过我警告你,离那里越远越好,至少最近不要露面,以免怀疑到你头上。”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上回邹士夔差点害在红队手里,可奇怪的是他不仅不怨恨,反而羡慕他们出生入死、快意情仇的冒险刺激生活,一直想找机会加入他们的行动。这一次是难得的机会,邹士夔抱着一肚子热忱指望能参与,却被老开兜头一盆凉水,泼得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心中暗暗萌生了自己去找红队的念头,可龚昌荣,这个被国民党政府悬赏一千大洋捉拿的红队首领,茫茫人海在哪里才能找到呢? 邹士夔忽然想起一件事,问老开:“我得到消息,说冯剑白他们被捕,是我党内讧造成的,有人为了除掉政敌,把他们出卖给国民党。这是真的吗?” 老开面露怪异的神色,问:“哪来的消息?” “傅醒华告诉我的。” “你相信吗?”老开眼睛紧盯着邹士夔。 “我当然不信。老狐狸擅长栽赃陷害、挑拨离间,我怎么会着他的道。” 邹士夔希望从老开嘴里得到否定的回答,可出乎意料,老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冯剑白的案子不要再追了。” 邹士夔疑惑,问:“为啥?” “哪有这么多为啥?”老开有点不耐烦,“我只能告诉你,这是党的机密。” “你一定知道啥。冯剑白一案罪魁祸首始终没有露面,剑瑛天天念叨,我也放不下。请你说实话,是不是虞志雄?” 老开紧闭嘴唇,一声不吭。 邹士夔摇他手:“如果实在不能说,那你点个头也行,摇头不算点头算。” 老开瞪起眼睛,面露怒容,厉声说:“我还是那句话——冯剑白的案子不要再查了。” 邹士夔吃惊,更摸不着头脑:“这是命令吗?” “对,这是命令!” “谁的命令?我不相信你会下这样的命令。”邹士夔不依不饶。 “任何人包括我,都必须服从组织的命令,你与剑瑛也不例外!”老开也不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