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树功大喜,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呢!他追问道:“密码本呢?” “密码本不在咱们手里。咱们只管收发报,译电另有别人。”李德文浑身簌簌发抖。 陈树功紧追不放:“你们是什么级别的电台?” 李德文招供:“咱们是最高级别的电台,专门收录从瑞金发来的电报,然后立刻转发给海参崴。确切地说,咱们电台是瑞金与海参崴的中转站,一头连着XX苏区,另一头连着苏俄。” 陈树功心中狂喜,李德文的话确证了他与傅醒华先前的猜想。共党最重要的一条无线电联络线被掐断,这又是大功一件! “为什么需要你们中转?” 李德文回答:“因为苏区没有大功率电台,封锁太严,运不进去。” “电报底稿呢?” “用完就烧了,不留底。” 隔壁审讯室,陈启惠满脸血污,身上伤痕累累。傅醒华举手示意刽子手住手,走近陈启惠,伸手托起她下巴,说:“顽抗是毫无意义的,你同伙已经招了,我应该称呼你陈台长。” “我不是。”陈启惠艰难地回答。 傅醒华摇头:“你满口假话。我们已经派人核实过,塘山路30号住的都是栈房扛大包的臭苦力,没有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华盛路同乐坊里也没有一个叫倪玉莲的女学生。” 沈栋面色铁青,气得咬牙切齿,为自己轻易被骗而恼羞成怒。 陈启惠笑起来,一张口嘴角淌下一串血滴:“你们还真信。” 傅醒华狠狠瞪一眼沈栋,沈栋羞愧地低下头。 “我就是糊弄你们,怎么啦。大不了一死,被你们抓住我没打算活着。老狗,有啥手段你全使出来吧。”陈启惠睁大眼睛,毫无畏惧地瞪着敌人。 “死,想得美!”傅醒华冷笑。 他转向沈栋,对他说:“这就是被共党洗脑洗到冥顽不灵的货色,已经不算一个人,是一块又臭又硬的茅厕石头。你去,好好招呼她。” 沈栋本已气愤至极,一听傅醒华的话,立刻冲过去对陈启惠劈头盖脑一顿狠揍。五分钟之后,他打累了,打得手痛,双手叉腰,呼呲呼呲喘粗气。 “你就这点能耐?”傅醒华阴冷地说,“这是给她挠痒痒呢!” 面对傅醒华嘲笑,沈栋被激将得又跳起来,抬脚踹在受审者肚子上。陈启惠嗷一声叫,痛得弓起腰。 傅醒华摇头:“你还是缺一股狠劲,到底是书生。” 沈栋惶惑,不知怎样才能让老头满意。傅醒华从刽子手手里取过一根木棍,递给沈栋。 “打人是一门学问。首要之意在于,别把她当人!” 沈栋接过木棍,盯一眼傅醒华,鼓起勇气,大喊一声,抡起木棍,落在受害者肩头。陈启惠闷闷地哼一声,锁骨似乎断了,痛得几乎晕死过去。 沈栋住手,得意地看着傅醒华,意思是“你看,我也下得了狠手!” 傅醒华还是摇头:“沈栋,你眼神不对劲,怎么打偏了?照脑袋抡!” “这不得把她打死了?”沈栋畏惧了。让他抽两耳光泄愤可以,让他杀人可没这胆。 “你手上没几条人命,一辈子就是个嫩雏儿。” 在傅醒华严厉目光催促下,沈栋又怕又羞,连发几次狠,却没法鼓起勇气。 “不成气候的种,枉费我一番栽培。”傅醒华骂道。 沈栋的脸憋得通红,像哭出来一般。他紧一紧手中棍子,一声狼嚎,却像漏气皮球一般软下来。 傅醒华气得抡起手掌,赏他一大耳刮子。 “上呀,打死她!”傅醒华命令。 沈栋像是要急出屎尿,紧夹着腿不停蹦跳。突然,他心一横,眼睛一闭,举起棍子,照陈启惠脑门砸下来。姑娘一声不吭,垂下头。 “我,我打死人了,我手上有人命了!”沈栋怪异地看着傅醒华,面如死灰,浑然不觉裤脚里一滩黄尿淋漓而下。他被逼得失禁了! 刽子手轻蔑地笑了。傅醒华松一口气,拍拍沈栋肩头,说:“孺子可教也!这一棍子把你回共党的回头路打断了,好得很!” 从赵正轩家出来,邹士夔就急不可耐地联络老开。回音姗姗来迟,剑瑛四天之后才取回两张CATHAYTHEATRE(今国泰电影院)的电影票交给邹士夔。CATHAYTHEATRE是霞飞路最优雅的剧院,与法国总会隔路相对,在法国总会网球场打球的洋人挥拍之余,抬头眺望就能看见CATHAYTHEATRE的尖顶。 第二天下午,邹士夔与剑瑛手挽手像一对新婚燕尔的小夫妻,款款走进CATHAYTHEATRE,正在放映的是美国好莱坞电影《一夜风流》。座位在最后第二排靠左边回廊,方便进出。这个时间是电影院的冷场,观众不多,都集中坐在前面,后面几排完全空着。电影开场后,两个人影才姗姗来迟,摸黑进场,一个坐在邹士夔身后一排,另一个坐在他身边。借着放映灯光,邹士夔侧脸看清楚边上的人正是老开,而身后的人不用猜,是他的护卫,为他俩放哨。 “这么急找我干嘛?”老开的声音压得低低的,被银幕上的声音盖过。 “丁澄衷被捕了。”邹士夔告诉他。 “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老开回应,“赵正轩的一石二鸟计划奏效了。” “赵老师也被捕了。” 银幕上,刚丢了工作的报社记者彼得邂逅离家出走的富家千金艾莉。观众完全被剧情吸引,可剑瑛没心思看电影,目光注视着周围,生怕出现不测。 老开沉默没有回答。 看他不吱声,邹士夔着急,要求道:“他是因执行任务被捕的,组织应该尽快想办法营救他。” “他为党除一大害,居功甚伟,从道义上讲,我们应该营救他。可眼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同志撤离的撤离,隐蔽的隐蔽,实在不是营救他的好时机。” 邹士夔胸口像被人砸了一闷棍,胸闷至极。 “他会因此丧命。” “干革命就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要有随时牺牲的觉悟。”老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