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调侃道:“小冯,咱们尖锋的打狗队,可是威名赫赫,锄奸从不手软。你小心别当叛徒哦。” “当初入党,我已做好杀头的准备,所以不担心打狗队。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冯剑白半真半假地回敬。 邹士夔第一次听说“尖锋”、“打狗队”这些名字,十分好奇。趁大家忙于写决心的时候,悄悄向冯剑白打听:“尖锋、打狗队是什么组织?” “尖锋是我们党专门用来保卫党中央、制裁叛徒的组织,其中的行动组因为屡次成功刺敌锄奸,被外界戏称为红色恐怖队,又称打狗队。”冯剑白解释。 吃过午饭之后,老彭第三次传来纸团:“这次在扬子饭店开会,国民党特务抓捕之及时,目标之准确,一定是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据了解,除扬子饭店之外,其它几处地方也同时遭到国民党突击搜捕。如果不是叛徒出卖,不可能造成如此重大的损失。因此,请大家写出被捕前一周的情况,列出怀疑对象,以便于组织排查叛徒。如果今后有谁能够顺利出狱,务必把我们追查的结果交给上级领导,定不能让叛徒逍遥法外。” “老彭这么说,我倒是想起一个人,《红星报》记者虞志雄,是交通员,联络面广。这次文艺界会议,就是他传递通知的。”冯剑白说。 老陈点头称是:“你们注意过我的手吗?” 说着他伸出手,大家这才注意到他右手的小拇指少了半截。老陈接着讲:“在拘留所我一上堂,他们什么都不问就让我把手伸出来,查验之后对着一本簿册叫出我的名字。” “一定是有人事先告密。”邹士夔插嘴。 “我失去手指有个故事,是在苏区战斗中负的伤。这次到上海我就告诉过一个人,就是《红星报》的虞志雄,他是接待我的交通。” 小平头接嘴:“虞志雄也知道我这个联络点,叛徒一定是他。” “这就串起来了,他是交通员,到处跑,只有他了解各个联络点与大小活动,才会造成大面积损失。” “可恶,叛徒!我恨不得手撕了他。” 正当每个人努力回忆,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邹士夔听到隔壁2号囚室牢门打开,看守喝道:“彭长年(即老彭),过堂咯!” 接着,另一些看守蜂拥而来,到每一个囚室提人,邹士夔眼瞅着冯剑白与老陈先后被带走。 两个时辰之后,冯剑白回到囚室。他面色沉郁,气得浑身发抖。 “冯大哥,你怎么啦?老陈呢?”邹士夔关心地迎上去,把他搀扶到床铺上。 “老陈叛变了!”冯剑白一拳打在床铺上。 “啊?”邹士夔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刚才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永世不得超生,这么快就忘了?” “当初在公安局拘留室,大刑伺候他倒是扛过来了,没有招供。可是今天一进军法处,敌人摆出两个选择,要么自首叛变,要么死刑枪毙。老陈听到真的要杀人,一下子怂了。亏他还是打过仗的老战士。” “大浪淘沙,那些意志不坚定者终将被淘汰。只有不惧生死留下的,才是精华。”邹士夔安慰道。 又到开饭的时间,狱卒提来一桶饭与一钵斗菜,开门放进牢房。邹士夔探头一看,黄渣渣的米饭混杂着老鼠屎与石子,菜是清水煮白菜,搁太多盐,尝一口咸死。 “这是给人吃的吗?”邹士夔不满抗议。 “想吃好的,可以呀,只要你自首。不妨告诉你,下午自首的那些人,现正在军官食堂吃香喝辣,快活着呢。” 邹士夔实在吃不下,将饭分给其他人。此时,墙洞里又传过纸团,让各个囚室汇报哪些人自首叛变。 “一定要让上级知道谁是叛徒,决不让他们逍遥法外。”老彭写道。 “邹士夔!”看守又来了,“跟我走一趟。” 龙华监狱有一道侧门,直通淞沪警备司令部。邹士夔被押出牢房,来到外面院子里。牢房里污浊不堪,这么多天他终于吸到一口清新的空气。抬头仰望天空,万里无云,繁星点点。 “自由真好啊!”他心中暗暗感叹。 军法处审讯室里端坐一名挂少校军衔的中年人,鼻梁上架一副圆框眼镜,头发已经斑秃,露出“地中海”模样。 “别紧张,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是共党分子,你是自己人,上峰有关照。把你弄到这里,也是为了保护你。公安局那里不安全,听说日本浪人扬言要劫狱杀人。”审讯官和颜悦色,让邹士夔定心不少。 “不瞒你说,我也恨日本人,你们年轻人胆子大,干了我们不敢干的事。”他继续说,“怎么样,具体说说你们是怎么干的,有哪些人?” 邹士夔警觉,此人不同公安,嘴里说着甜言蜜语,实际是想让他说出同伙。 看他在思索,审讯官又说:“怎么,知道错啦,不好意思说?其实案子的大致情况我们都了解,现在审你只是看看还有什么遗落的。至于你的同伙,我了解你心思,不想出卖他们。这么多天过去,我想他们应该逃远了。即便你交代,我们也会找借口拖延不抓人,毕竟大家都是中国人,都同情你们学生的所作所为,不会昧着良心替日本人对付自己人。所以,你现在说出来没事,不算出卖。你可别说是你一个人做下的案子,那个日本娘们已经说了,亲眼看见是四个人绑架她的。” 邹士夔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只是他需要斟酌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周粹华、许麟恒这对小情侣自然不能说,沈栋拜托自己千万别供出他,不能言而无信。 “我跟他们其实不太熟。”邹士夔说。 审讯官笑了:“蒙谁呢?听说过陌生人合伙做善事,可干犯法的事必须是好兄弟。把命交到对方手里,不太熟的人能信得过吗?” “这么跟你说吧,我不确定他们告诉我的是真名字。干犯法的事,哪会把自己真姓实名告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