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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迷谍雾影 夏燎 2388 2024-04-17 22:33
   漫步新闸路,扑面而来是一种市井家常的烟火气。清水灰砖的窗墙上挂晒着五颜六色的“万国旗”(即晾衣服),沿街商铺和住家的无线电里不时传来越剧、沪剧及评弹的唱段。弄堂口大饼油条和蔬菜水果的香味混杂,有轨电车的叮当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空气中飘散着家家户户炒菜的油烟气,不远处苏州河上潮湿的气息和机动轮船的汽笛声不时传来。    邹士夔按照地址找到新闸路与新桥路交叉的十字路口,育伦里弄堂开在新桥路上,这是一条直通苏州河畔的小马路,路边上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占据了一小半路面,进出的拉货车辆与人小心翼翼地避免碰坏轿车,当年只有达官贵人才拥有轿车,碰掉一块漆一般人赔不起。    报社在弄堂底一幢两层石库门房子里,门口挂一块牌子,上书:《社会新闻》编辑部。黑漆大门敞开,有人值守。邹士夔给看门的年轻人看过介绍信之后,被引进房子,带到东侧厢房,那里门上挂着社长室的牌子。    邹士夔敲门,一声尖利的声音从门里传进来:“请进!”    推开门,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硕大的西式大班桌,桌子后面却坐着一个瘦小的中年人。他尖嘴猴腮,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玻璃后面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白多仁少,目光警惕而神经质。他瘦骨嶙峋,面色苍白,像肺痨病人。邹士夔不由得起一身鸡皮疙瘩,感觉他像一条湿冷的蛇。    “我是傅醒华局长介绍来的。”邹士夔将介绍信递到他桌上。    那人的眼睛在邹士夔身上滴溜溜地转,看得他浑身像扎刺一般难受。突然,他面色潮红,忍不住咳嗽起来。    “对不起!”他急忙摸出手绢捂住口鼻,“傅局长打电话知会我了,所以我今天专门在此等你。”    他指向旁边一只大沙发,让邹士夔坐下。邹士夔只敢坐小半个屁股,挺立胸膛作认真聆听的样子。    “别看咱们报社门脸小,可是后台硬,这些想必傅老已经跟你说过,我就不再多言。”那人一边咳嗽,一边说话,“介绍一下,我叫丁澄衷,是报社社长。不过,虽然挂名社长,可我另有本职,这里只是兼职。所以,平时我一般不在这里办公,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初出茅庐,以后请您多关照。”邹士夔谦恭地说。    “傅老说你是干记者的好材料,让我安排。以前没干过记者?”    “在学校里学过新闻学。”邹士夔小心翼翼地回答。    “没关系,但凡是个人,不瘸不残会写字,都能干记者。我来介绍一下,咱们报社的编辑方针是紧跟政府,以《中央日报》为指南,替党国说话。咱虽是小报,那些政府、大报社不方便说、不好意思的,咱来说;政府不方便骂的,咱来骂!”    邹士夔听着,邹起眉头:“一个报社应该有自己独立的品格……”    “对!”丁澄衷打断说,“咱们报社的品格就是戡乱反共,不惜一切手段抹黑共党,从舆论上打击敌人。你说你学过新闻学,有何高见?”    “高见谈不上,鄙人有点粗浅的看法。”    “不妨说嘛,咱们这里很民主的。”丁澄衷鼓励说。    “新闻行业一词来源于西语journalism,我把它音译为集纳主义。鄙以为,报纸的新闻要有意义,要包罗万象,为读者喜闻乐见,引人入胜,又须立场公正,为大众说话。现在新闻这个词,在中国已经成为谎骗造谣的别号,亟需改正。简而言之,我认为办报纸仍然需要中立公正,兼收并蓄。”    邹士夔在东亚同文书院曾专研过日本的新闻学著作,因此侃侃而谈,并不觉得陌生。    “书生之见!”丁澄衷不耐烦地以手指敲击桌面,“都是从西方自由主义和无政府主义那里生搬硬套过来的。”    见丁澄衷生气,邹士夔有点惶恐,担心还没到手的差事就此泡汤,只能闭口不言。    “可以告诉你,我是国家主义者,与蒋总裁的立场是一致的。你的立场很危险!”丁澄衷话锋一转,“不过,你对新闻不能说没有见解,也许会是一个好记者。你想跑哪个条线?”    “我对文艺有些心得,如果允许,请让我跑文艺片儿。这样能远离政治,我对政治不感兴趣。”    丁澄衷又邹眉头:“幼稚!文艺与政治岂能无关?”    正说话间,一个人闯进社长室。邹士夔抬眼一看,好巧,不正是赵正轩老师么!    “丁处长,我得到一个消息……”    赵正轩这才注意到房间里有客人,连忙打住不再说下去。他侧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那个已经被判死刑的学生邹士夔完好无损地站在他面前!    丁澄衷察觉赵正轩脸上有异样,问:“你们认识?”    赵正轩因领导学潮被捕,共产党身份暴露。后经妻子竭力营救,签下自首书,方才脱狱。从此被傅醒华拖下水,加入中统,安排在这家报社工作。    邹士夔惊魂未定,不及细想,第一个反应就是否认:“不,不认识。”    赵正轩一愣,然后嘴角漾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也说:“不认识。”    “这是咱们报社的新同事。”丁澄衷介绍说。    “我是新人,还望前辈不吝赐教。”邹士夔站起来,拱手作揖,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心里却藏的都是问号。    “您有客人,我就不打扰了。”赵正轩找借口退出门。    “这是咱们报社的骨干,跑政法片儿的记者赵正轩,以后你多跟他讨教。”丁澄衷从抽屉里拿出一枚徽章与一本小本子,“这是咱们报社的徽章与记者证,再加上一支笔两条腿,就是你吃饭的家伙什儿。好啦,你开始工作吧。”    邹士夔接过两样东西,鞠躬道谢,然后退出社长室。客堂间里摆满编辑的桌子,上面凌乱地堆满书与文稿。邹士夔茫然地寻找一张空桌子,抬头却瞥见赵正轩在房间那一头紧紧盯着自己看。空气凝固了,邹士夔感觉呼吸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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