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士夔又问：“李春萍母子俩来上海，只有你和约瑟夫知道，敌人怎么会掌握？” 　　 这一问，把关维祐问得茫然，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是约瑟夫被捕供出来的？”邹士夔猜测。 　　 “不可能，约瑟夫是个坚强的同志，即便被捕，也绝不会出卖组织机密。”关维祐急忙摇手否认，“如果他真的供出一切，敌人就不用煞费苦心设陷阱诱捕咱们同志，你我也没可能在这里接头，早被捕了。” 　　 这时，关维祐感觉邹士夔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得她心里发毛。 　　 “莫非是你泄密？”邹士夔手指她鼻子。 　　 关维祐跳起来，惊讶地质问：“你怀疑我？” 　　 “你不也怀疑过我？”邹士夔冷酷地说，“在没有揪出叛徒之前，谁都得接受怀疑。” 　　 关维祐小鼻尖上沁出汗珠，她坐下来，手掌紧抓桌子边缘，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突。 　　 “我是叛徒，会去找李春萍吗？”她辩解道。 　　 “你没接到信，怎么会想起去找李春萍？” 　　 “因为我联系不上约瑟夫，想去看看李春萍是否安全。” 　　 “看李春萍是假，你是想套出她身上的机密情报。”邹士夔步步紧逼。 　　 “我……”关维祐一时口塞。 　　 “如果你是叛徒，一切就顺理成章了。”邹士夔掰指头说，“你出卖了李春萍母子的行踪，出卖了约瑟夫。敌人抓捕约瑟夫之后用他掌握的号码信箱给每个人发信，设下陷阱诱捕他们。” 　　 关维祐一双大眼睛汪满泪水，盛不下溢出眼眶。她委屈地说：“我不是叛徒！我负责与司徒慧电报联络，如果我叛变，司徒慧不会顺利逃到青岛。” 　　 “也许敌人就是想放他跑，他跑一路，暴露了沿途的交通站，敌人就按图索骥抓一路。” 　　 关维祐泪流满面，胸脯剧烈起伏，间或发出两声呜咽。 　　 “你的话太伤人，一句句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上。”关维祐伤心欲绝，“我为党矜矜业业工作，不顾个人安危，结果却遭到你无端怀疑？” 　　 邹士夔叹一口气：“你也尝到了被同志怀疑的滋味！” 　　 “你相信我？”关维祐怯生生地说。 　　 “你非常可疑，但我选择相信你！”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现在只剩咱们俩，咱们一定要突围出去！”邹士夔以炙热的目光盯着关维祐，鼓励她。 　　 关维祐心里一阵感动，眼前的人可靠！ 　　 “你我都不是叛徒，叛徒一定另有其人，会是谁呢？”她问。 　　 突然，邹士夔脑海里一道闪电掠过，想起王学文牺牲当天，米铺掌柜说了一句有意思的话。他说：“已经是这礼拜第二个喽。”于是，邹士夔将王学文牺牲当天的情形详细述说一遍，特别强调米铺掌柜说的话。 　　 “原来在王学文牺牲之前，有人来过都会旅社。”关维祐恍然大悟。 　　 “此人已被敌人抓住，叛徒多半是他。” 　　 关维祐赞同：“太对了。这就解释了约瑟夫为啥要派王学文老师去取情报，因为前一个交通员被捕了，他手上派不出人手。” 　　 “我倒认为，派王老师去取情报的信是假的。交通员被捕，极有可能出卖了约瑟夫，然后敌人根据约瑟夫掌握的号码信箱给每个同志发信，引诱他们自投罗网。” 　　 “Bingo，你真聪明。这解释了为啥约瑟夫失去音讯，因为他也被捕了。这个叛徒会是谁呢？”关维祐眉头拧成一朵花。 　　 “但是这解释不通你为啥没收到信件。此外，李春萍一到上海就被敌人盯上，这也解释不通。”邹士夔目光炯炯地盯着关维祐，看得姑娘不好意思低下头。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邹士夔继续说，“电报泄密了。” 　　 关维祐急眼：“绕来绕去，你还是认为我是叛徒。” 　　 邹士夔盯着姑娘，看得她心里发毛，好一会儿才说：“你不是叛徒，但你被敌人盯上了。” 　　 “不可能，我平时特别小心，出门都仔细留心身后周围，没发现可疑人员。”关维祐摇手，“再说，我被敌人盯上，为啥他们不抓我，放任我一直通过电报与司徒慧联络？” 　　 “你说的对！”邹士夔意味深长地说，“敌人就是要留着你派用场。你好比一根线，一头牵着司徒慧，另一头牵着约瑟夫。只要你这根线不断，司徒慧的行踪就一直在敌人掌控中。如果线一断，司徒慧立刻警觉，逃的不知所踪。所以，对敌人来说，你不能动，得留着派大用场。” 　　 “你真能编！”关维祐觉得邹士夔说的匪夷所思。 　　 “你不信没关系，不如让我们用电报来做个试验。”邹士夔提议。 　　 “怎么试？” 　　 “你发一封假电报，调动敌人。如果敌人上钩了，说明咱们电报泄密。” 　　 “没有约瑟夫指示发电报，是违反纪律的。不过，为了查明真相，眼下管不了这么多。具体怎么做？” 　　 第二天，南京洪公祠特务处总部，王昌鹤昨天晚上应酬，喝多了头痛欲裂，一觉睡到临近中午才醒。他刚跨入办公室，就有人来找。 　　 “长官，又截获关维祐发出的电报。”一名属下手持一份电报敲门。 　　 王昌鹤接过展开看，电报上说：“嫂夫人到沪多日，因故不便相见。请速买船来沪，记得带回另一件行李。住处已安排妥当，四马路江苏旅社，恭候。” 　　 王昌鹤一把将电报摔在地上，骂道：“刘恒刚这个蠢货，陷阱被识破啦。” 　　 “在上海最热闹的地方当街整出人命，共产国际又不是傻子。”属下附和。 　　 “既然李春萍不能碰，共产国际换方向了。从电报上看，司徒慧身上有情报的备份，所以让他来上海交接情报。” 　　 “这对咱们是好事，正好一勺烩。”属下说。 　　 王昌鹤清一清嗓子，吩咐道：“记录：命令刘恒刚尽速在江苏旅馆布置陷阱，抓捕司徒慧，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