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法租界杜总领事路五十七号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不大的木头招牌，上面的四个大金字“沈记粮店”，倒是颇有几分颜体的风韵。 　　 这是民国二十五年一月十七日，农历的腊月二十三，北方人俗称这天叫做“小年”，这一天传说是家里面的灶王爷上天庭去给玉帝汇报全年工作做年终报告的日子口。 　　 老天津卫的人在这天讲究要请灶王爷回家，还有就是要吃糖瓜。 　　 也不知道从什么年代传下来句顺口溜，说的是：“灶王爷本姓张，拿着糖瓜当干粮，岁末上天言好事，年初回宫降吉祥。” 　　 这灶王爷可以追溯到炎帝那儿，简单说来就是灶神，据说他老人家一年四季端坐在厨房灶间里看着家家户户的日常生活举止，命手下的两名童子都详细记录下来。 　　 到了腊月二十三这天晚上，灶王爷拿着小本本去找玉皇大帝打报告，谁家人办了善事、哪家人做了恶，他都在小本儿上记着呐。 　　 人们都希望这位仙人在玉帝跟前儿给自己说好话，给家里带来好运，所以这天要祭灶。 　　 在天要黑没黑的时候，在灶王爷的神像前面摆上茶水、糖瓜，另外拿一个糖瓜烤软了抹在灶王爷神像的嘴上，然后敬上三炷香，把旧的灶王爷神像取下来用火烧掉，再把敬给灶王爷的茶水浇在纸灰上。 　　 糖瓜茶水都是灶王爷的最爱，让他去上天言好事，供灶王爷的那盘儿糖瓜给家里的孩子大人分而食之，再去外面放上两挂鞭炮，仪式就算完成了。 　　 对孩子们来说，这天晚上鞭炮一响，那就预示着开始过年了，一直到正月十五才算完。 　　 糖瓜就是用黄米和麦芽高温熬制而成的一种甜食，因形状类似小南瓜而得名，现在那个样式的也不多见了。 　　 很多年轻人大概都不知道灶王爷是个什么物件儿了，其实它就是一张木雕水印画，上面印的是灶王爷的神像。 　　 这个在当年来说，那必须是天津西郊杨柳青的不可，别的地儿的灶王爷水印画儿，老天津卫的人不认。 　　 这灶王爷的水印画儿可不是哪儿都有卖的，粮店那在当年就是住户人家请灶王爷最正宗的地方。 　　 对了，那时候可不敢说买张灶王爷的画儿拿回家去贴上，被老人们听见了小心大耳刮子抽你，那是对神仙他老人家不敬。 　　 正确的说法是——我来请个灶王爷回家供着，这才显得尊敬不是。 　　 下午三点来钟，一身灰色西装、套了件灰色呢子大衣、小黑皮鞋擦得倍儿亮的葛青晃悠进了顾客往来不断的沈记粮店。 　　 店里面一名身高体壮、三十多岁的伙计迎了上来，客气地招呼道：“这位爷，您是照顾小店点儿什么生意呀、还是想请个灶王爷回去？” 　　 葛青绷着脸看看这个伙计，仰着下巴颏说道：“灶王爷当然要请，可有小站的珍珠米吗，我想来个几百斤。” 　　 伙计脸一苦说道：“哎呦这位爷，那您后面儿请吧，这买卖得跟掌柜的聊。” 　　 葛青拿着架势说道：“真是啰嗦，那就带路吧。” 　　 伙计一哈腰走在了头里：“爷，掌柜的在后院呐，您受累，请移步到上房用茶。” 　　 葛青跟着这名伙计穿过厅堂进了跨院儿，绕过影壁墙到了后院往上房走。 　　 那个伙计回头往后看了看，直起腰来抬手一拳照着葛青的胸口打了过来，嘴里不忿地说道：“你小子这大爷装的挺像呀。” 　　 葛青敏捷地往旁边一跳，笑嘻嘻地对他说道：“韩大哥，让我扮粮店的伙计他也不像啊，哈哈哈哈---” 　　 韩保平往地上啐了一口笑骂道：“你的意思是我像？这要是个生肉铺咱老韩倒是对胃口，话说没当兵吃粮那会儿，十里八村杀猪宰羊咱是有了名的韩一刀。 　　 嫩奶奶的，后来兵花马乱的，别说猪了，连他卖边儿的个猪毛都见不到了。 　　 他奶奶个腿儿的，老子再不扛上枪跟着队伍走，就饿求死啦。”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后院的上房到了里屋，葛青对着盘腿坐在炕里的那个四十来岁的瘦弱男子招呼道：“沈大哥，王哥和薛姐还没回来呀？” 　　 被他称为沈大哥的这个瘦弱的中年人，是特务处情报科的资深情报员沈炳春，他就是这支特别行动队的负责人。 　　 王哥叫王文，二十八岁，原河南情报站的情报员，与韩保平在一块儿共过事。 　　 薛大姐叫薛素屛，二十五岁，原为北平情报站的报务员，葛青并没有见过她。 　　 葛青回到天津已经三天了，家里人见到他回来了都是异常高兴。 　　 大姐告诉他，你二姐打了电报回来，腊月二十九、也就是一月二十三号从苏州带着母亲到天津来，这下一家人终于能在一块儿过个年了。 　　 他是下午两点多到的家，家里就大姐、吴妈她们几个人在。 　　 回来就顾着聊别的，五点多了也不见大姐夫、何伟思、英英回来，葛青就问大姐，姐夫他们都什么点儿回家。 　　 葛若兰看了看地上的大挂钟蛮有把握的说道：“你姐夫五点半之前准回来，他要是晚上外面有事儿，会提前往家打电话，不打招呼出去应酬，那他就是不想在家睡觉了。 　　 忘了跟你说了，伟思的母亲你三姨身体不太好，他说是回家看看，这都走了一个星期了，估计过年前是回不来啦。” 　　 说到这儿葛若兰眉飞色舞起来：“我跟你说啊，咱们英子现在可是顶大梁了，你们那个明生水电行，吴玉婷那是业务经理、财物总监一把抓，你二表哥没回家那会儿就快成甩手掌柜了，这丫头还真是个做生意的料。 　　 我跟你姐夫商量着，过起年来让英子进明达，把她放在明生太屈才了，我们的小英子将来那是能独当一面做大生意的女大掌柜的。” 　　 听大姐不住口的夸赞英英，葛青不知怎么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有点儿怕见到英子，那丫头心里想什么他知道，可是葛青更多的是把她当做亲妹妹来待。 　　 何况现在又多了个白菲菲，人家那天晚上可是亲他了，现在想起来，脸上被她亲了一下的地方还有点感觉发烧，还觉得挺美。 　　 可是葛青现在有点儿发愁，自己该怎么处理和英子之间的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