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大家也都猜得到，葛青在戏院里看到了文人汉奸白光。 　　 白光坐在楼下第三排中间靠右一点的位置，他的左面是个穿着灰白色中式对襟儿裤褂的中年男子，仔细看很容易就能看出来那是个日本人，他唇上的那抹仁丹胡太明显了。 　　 在白光右面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男子，这人穿着一身白西服，大背头梳的油光铮亮跟白光好有一比，看样子他是在讨好白光，上赶着和白光说话，拿着手里的折扇在给白光扇着风。 　　 而白光对他的态度有些倨傲，好像只是在敷衍他。 　　 转过头白光又对坐在他左手边的那个日本人恭敬的很，很注意日本人的情绪变化，日本人稍有所示，他就一边用手里的扇子给那个日本人扇着风，一边陪着笑脸指点着台上对日本人说着什么。 　　 再看那个日本人，他神态怡然地摇着手里的一把精致的黑色洒金扇面儿的小折扇，上身挺直端坐在那里，神情专注的看着台上演员的表演，不时对旁边的白光微微侧身面带微笑颔首致意，显得很有礼貌的样子。 　　 葛青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在他看来下面这三个人组成的画面，比台上的演出要精彩的多了。 　　 英英很注意葛青的表情，看他心不在焉地望着下面的观众席，笑得还很个别，她不由得问道：“哥，你看啥呢，怎么笑得这么让人心里发毛呀？” 　　 葛青略一迟疑，抬手往下面一指，不屑地笑道：“你看那个甩手巾板儿的，就那个手艺也敢在这个场子里现眼，丢人都丢到姥姥家去了。” 　　 那时节的剧场里可跟现在不一样，你想带个爆米花进去都只能买设在检票口跟前儿那一家的，从外面拿来的绝对不让你往里带。 　　 进去之后甭说抽烟了，大声咳嗽一声都会招来无数道鄙夷的目光，想放个屁就只能憋着。 　　 等到镜头里出现炮弹落地，把握好时机跟音效同步才敢跟着爆炸声一块儿放出来，还得速战速决，要是炮弹就落下来一发那么短暂点儿的响动，您那点儿带着拐弯儿音的后半截屁还得憋回去，那叫一个闹心。 　　 可过去那个年代的剧场里，是非常非常人性化的，抽烟放屁吧嗒嘴、嗑瓜子吐痰大声咳嗽您随便儿，卖香烟汽水大力丸、药糖糖豆糖墩儿的满剧场乱窜，当然也少不了卖稀果干儿、往进送馄饨、煎饼果子和甩手巾板儿的。 　　 其他的现在还能在庙会上偶能得见，唯独这个甩手巾板儿的，只存留于上岁数的老人们的记忆里了。 　　 简单给大家介绍一下，这种行业的起源已经不可考了，有一说是源自早年间的澡堂里面，是不是真的就不好说了。 　　 大概齐来说，就是三两个穿戴的干干净净、紧趁利落的小伙子，每个人手里托着一个一个木制的漆盘，在漆盘里叠放着几摞雪白的湿毛巾，毛巾分为热、温两种供人们选用。 　　 他们在剧场的过道里来回游走，当有观众需要用毛巾擦手擦汗时（那时候没有便携式的纸巾或者是消毒湿巾），只要抬手一喊“热乎的”、或者是“温乎的”，随着你的话音儿，托着漆盘的小伙子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竹夹子（和现在点心铺里用来夹糕点那种很类似）按客人们的需求把相对应的湿毛巾从托盘里往起一挑，根本不用细看，顺着你的声音手腕儿一抖，那雪白的湿毛巾打着转儿就飞到了需要之人的眼跟前儿，您只需一抬手就接住了。 　　 擦完手擦完汗您只要招呼一声，有专门儿往回收的小伙子快步顺着过道而来，大概齐照着他所在的那个方向往过一甩，小伙子用手里的竹夹子往住一接，这就齐活儿了。 　　 那位说了，你就不能谁要给人家送到手里面儿去吗？ 　　 那你就老外了，剧场里横着一排二三十位、竖着一列也二十多位，边儿上的还好点儿，中间那些位你一趟趟往过送手巾板儿，那后面的人是看你呀还是看戏呀。 　　 可是观众们看戏也挺辛苦的，尤其是夏天，天津这地方儿你自个儿一个人儿待家里都一身身的汗止不住的流，到了剧场了就更甭提了，地方虽然大可是人多密度大，还有舞台灯光什么的往外散发着热量，就屋顶上那几个破吊扇那点儿风，不说聊胜于无吧，也是聋子的耳朵，那就是个摆设，根本不挡事儿。 　　 但观众们热呀，要是有个滚烫的湿毛巾抹一把脸擦擦胳肢窝，那个爽快劲儿就甭提有多舒服了。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越热的天用热毛巾擦身体才能越感觉到凉爽，而且健康不刺激身体，不信您去试试就知道了。 　　 所以想用个热毛巾伍的，是个观众朋友们的钢需，还是有难度的钢需，必须要满足的钢需。 　　 那年月一进哪家戏院见不着飞手巾板儿的，观众们掉头就去退票走人了。 　　 就冲这个你们这戏院也演不了个好戏，没人看哪有甩手巾板儿的来呀。 　　 统共没坐几个人，来了有什么用呀，这倒是直接往过送就得了，绝对没人嫌您碍事儿，可那能挣着个钱嘛。 　　 有人说了，你说的这么热闹，没看出来这甩手巾板儿有什么特别的呀。 　　 是呀，这东西你不亲眼见，是感觉不到有多么稀罕的。 　　 笔者文笔拙劣，给大家描述不出来里面的精彩看点，不过大家凭着想象力在脑海里虚拟一下，假如坐在你旁边的的人要热毛巾，甩手巾板儿的人手一扬把热毛巾呼到你脸上了，你会让他吗？ 　　 实际上这种事儿出现的频率是少之又少，能做到这样，那全靠背地里起五经睡半夜苦练手艺，为了练好准头儿，刚开始那段时间，小伙计们的手腕子都肿的老高老高，连筷子都拿不起来。 　　 干什么想要在人前露脸，就得在背后受罪，这是老理儿，是至理名言。 　　 那会儿有些人来戏院不是为了看戏，就是来看甩手巾板儿的，那是真好看呀。 　　 这块热毛巾在甩手巾板儿的人手里，无论什么苏秦背剑、夜叉探海、还是要看个天女散花、七星指北啥的，只要你能说出来名堂，小小一块毛巾就能在他们手里玩儿出花儿来。 　　 给他们的的叫好声，不次于捧角儿的喝彩声，那也是过去戏园子里独有的一道靓丽风采。 　　 扯得有点儿远，但老萧不是在水字，既然是写那个年代的故事，我觉得应该把一些已经消失了的玩意儿让大家也知道知道。 　　 好吧，这六十多个字算，不计算在这章的字数里面。 　　 葛青就是找个借口转移英英的注意力，自己则飞快的思考起来，现在该怎么办。 　　 按说是该服从二哥的指示，暂时停止对白光的刺杀计划，因为二哥正安排人在跟踪监视他，等摸清了他的住处和活动规律转告给自己的特别行动队之后，再寻机下手。 　　 可是今天这个机会太难得了，戏院里观众爆满，到了散场的时候一定是人挤人、人挨人乱成一片，那时借机混在人群里靠近白光，一枪就把他毙了。 　　 枪一响再加上死了人，戏院内外那就会更乱套了，趁着乱劲儿往走一撤，那岂不是容易得很，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呀。 　　 可是自己手里没枪，现在白光出现在大光明戏院这个情况二哥知道不知道不好说，但是机不可失，这得立刻想办法向他汇报请示，让二哥做决定。 　　 想到这里，葛青拉了一把英英对她低声说道：“英子，我得去下面儿一趟，今天我把二表哥和我的公司大门钥匙都放在了我那件衣服的兜子里，衣服搁在姐夫的公司了。 　　 我得去把衣服找回来，不然明天早上咱们谁都进不了公司，那可崴泥了，一会儿我就上来。” 　　 他怕自己往外一走英英又要跟着他，那太碍事了，所以找了这么个由头儿。 　　 今天英英可没心思当他的跟班儿，台上的戏渐入佳境，她的注意力全在那儿呢，嘱咐葛青快去快回就又把心思放在看了戏上了。 　　 葛青站起来离开了包厢，葛若兰瞟了一眼他的背影问英英：“英子，他这又是干什么去了？” 　　 英英随意的回答道：“噢，哥哥去找公司钥匙了，一会儿就回来。 　　 哎呀，你快看啊大姐，唐僧牵着马上来了，真的是一匹白马呀，你快看啊大姐----” 　　 她雀跃着指向戏台，葛若兰赶紧把目光移向戏台上面，一边儿看一边儿和吴妈、英英交流着心得体会，三个女人嗑着瓜子喝着茶水儿看着戏，心情愉快气氛极为融洽。 　　 葛青这会儿可没有那么消闲，他的心里面像是着了火，浑身都在往出冒汗，那真是急呀。 　　 他从楼上下来在戏院一楼的衣帽间找了部电话、是收费的公用电话，那时候天津的电讯业务相当发达，是全国最早开展并且做得效益很好、覆盖的面儿非常广的大城市之一。 　　 葛青计算了一下时间，这会儿是八点半，二表哥应该在家里，除非有事儿出去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我的四哥呀，你一定要在家啊，你不在家我可联系不上二哥，那今天这事儿就崴泥了。 　　 葛青拿起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待机音响了起来，几声过后，听筒里“嘎巴”一响，那边有人接起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