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杀计划是完美的，只要戴雨浓上了飞机，他就不可能逃得掉。田文水心里虽多有疑虑，却还是心怀自信。 　　 至少，戴雨浓只发现了自己，只搜出来了自己身上的枪。 　　 田文水在心里暗暗地庆幸，庆幸戴雨浓还是回来了，回到了专机上。 　　 戴雨浓阴沉的脸变得很快，他用手指对站在田文水身后的特务指了指，命令他坐在离田文水较远的座椅上去。 　　 他要摊牌了，田文水暗想到，他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里那些琐杂无章的思绪，静静地看着已经面带微笑的戴雨浓。 　　 “田处长，你一定在担心我会不会回来。”戴雨浓缓缓靠在椅子上，一脸笑意地看着田文水。 　　 田文水没有回答，飞机越飞越高，已经钻进了云层里，窗外白茫茫的一片。 　　 戴雨浓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到上海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可以聊点别的，我们俩共事二十年，好像还从未如此机会慢慢聊过。” 　　 “有些话不说，估计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戴雨浓用深邃的眼神看着田文水，缓缓说道。 　　 田文水努力地在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也慢慢地点了点头。 　　 “局座说得没错，自我打入军统，我从未有过机会与您这般面对面坐着聊过。” 　　 戴雨浓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摆了摆。 　　 “不是我不想，而是你不愿意。你从被捕的那一天，就一直在努力重塑你的形象和性格。沉默寡言，忠厚木讷，甚至你可以让人看穿你内心对别人的嫉恨，这些都是你刻意为之。” 　　 “古话说得好，言多必失，你的伪装很成功。不过多与我接触，因为你担心我会识破你；不过多与同事争宠，那是因为你担心招来同事的嫉恨，处处对你多个心眼；而你却显露出对其他同仁的嫉恨，那是让其他同仁防备、远离你。” 　　 戴雨浓的话让田文水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他的脸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只是脖颈处的汗渍更冷了。 　　 “当年，刘冰梅被捕是个意外。”戴雨浓说到了刘冰梅，田文水的眼里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悲愤。 　　 “刘冰梅被文重月在上海抓捕，我记得玉书侄女那年才3岁吧。”戴雨浓笑着继续说道。 　　 “李瞎子给你们下了死命令，必须把她救出来，因为她是五豪的机要秘书，中央的所有机密文件几乎都在她的身上，她被捕，却还没来得及毁掉那些文件。” 　　 戴雨浓的话让田文水眼里的痛苦越来越强烈，亚洲谍王的话似乎有着某种强烈的感染力，将田文水又拉回了那个岁月。 　　 “营救刘冰梅的任务就落在你们所谓的静安小组身上。这是当时上海地下党最为精锐的小组。很可惜，活到现在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方家的那位小少爷，一个就是后来逃去南洋的童老板。” 　　 “要想在如此紧迫的时间里营救出刘冰梅来，不容易，而且还是要从处在巅峰时期的文重月手中，就更加不容易了。” 　　 戴雨浓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面前的桌子，继续慢慢地说道。 　　 “你和李瞎子策划了一个绝妙的计划——苦肉计。” 　　 田文水的心似乎被一只锋利的巨爪挠了一下，一股撕裂的疼痛涌上心头，静安小组那群鲜活的生命似乎就在眼前活了过来。 　　 除了组长田文水，还有洋行学徒童白松，东洋留学归来的方城。牺牲的是码头卢小六，静安小学的王老师，法租界巡捕房的陆大个子，花旗银行的李经理，铁路工人章大胡子，还有拉洋车的盛师傅。 　　 九个人，只活了三个。 　　 “牺牲静安小组部分人，让你混进来。只有你混进来了，才有机会接触到刘冰梅，要么救人，要么她告诉你那些文件的藏身之处。当然，你可能还有另外一个说不出口的任务，如果刘冰梅有叛变的迹象，你就杀了她。” 　　 戴雨浓娓娓道来，田文水却听得心如刀绞。 　　 “你的计划很完美，暴露静安小组的行踪做得很巧妙，只需要静安小学那个老师稍稍在文重月面前露一点点破绽就行了。” 　　 戴雨浓笑了笑，似乎田文水和李部长设计的这个营救计划就出自他的手笔，如同戴雨浓当时就站在他们两人的身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一样。 　　 “可是，当你被捕后，却又发现了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戴雨浓满眼笑意地看着田文水。 　　 田文水叹了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我接触不到刘冰梅。” 　　 戴雨浓轻轻地点点头，慢悠悠地说。 　　 “文重月不愧是谍中高手，他虽然无法立即判断出刘冰梅的身份，却凭着直觉把她单独关押，不让人接触。” 　　 “于是，你不得不启动了备用的方案。” 　　 田文水又点点头，却闭口不言。 　　 “叛变！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田文水的脸上抽搐了一下，眼色阴冷。 　　 戴雨浓似乎很享受田文水现在的表情，眼里一丝得意，脸上满是狡黠的笑容。 　　 “可是，叛变也是需要本钱的。要想让文重月相信你，不容易，很不容易。” 　　 田文水看着一脸笑容的戴雨浓，强忍着眼里的痛苦，沉声说道。 　　 “主动叛变，文重月又怎么会不怀疑呢。在行动之前，我已经做好了预案，将一张全家福照片缝在了自己的衣服内衬里，专门让文重月搜了出来。” 　　 “文重月凭那张照片，识破我和刘冰梅是夫妻的关系，他肯定会用刘冰梅来要挟我。我要的就是他的要挟，我假装坚定了很久，才在文重月假枪毙刘冰梅那一天，彻底地向他投降。” 　　 戴雨浓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田文水投降以后的事情，他就亲自接手了这个案子，因为田文水一叛变就彻底地交代了刘冰梅的真实身份。 　　 她是当时中共中央最为重要的机要员！ 　　 突然，戴雨浓冷着脸，坐正了身体，看着田文水，问道。 　　 “迄今为止，我都没有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把那些文件的秘密传出去的，你们两人接触的每一次，不是文重月在场，就是我在场。能在我们两人面前进行暗语交换的人，这个世界几乎是没有的。” 　　 “你真的想知道吗？”田文水冷冷地问道。 　　 戴雨浓点点头。